我想了一想,豁然開朗,趕緊說:“多謝提點。”
她笑一笑,提起我又飛越在層層的雕樑畫棟之上,一直到麗春殿外的樹叢中,纔將我放下。
“珍重,我們後會有期。”
我依依不捨地問:“阿雪,我們還會再見麼?”
阿雪擺擺手:“有緣定會重逢。阿草,謝謝你不穿皮裘。”
她嗖的一聲,不見了。
我一邊往麗春殿內走,一邊仰望天空,企圖目送她一程。可是夜空沉沉,星河燦爛,整個上陽宮寒夜的天空裏,連飛鳥的影子都沒有。
難道我思念阿雪,以致產生了幻覺,做了一個奇異的夢?
我收斂心神,緩緩地步入麗春殿。麗春殿的氣氛已經到了最熱烈的時刻。兩姓皇族子弟紛紛呈上拿手好戲綵衣娛親。我進來之前,南陽郡王武延基剛剛帶着武氏少年子弟演出了吐蕃人祭神的舞蹈《羌姆》。這個舞蹈跳舞的人都是男性,戴着面具,動作緩慢,儀式感強,內容是驅鬼祭神,大吉大利。而且身居皇宮內院的宮人們都是第一次見識到這種具有異域風情的舞蹈,無不凝神觀看,全場一時雅雀無聲。
女皇陛下當然龍顏大悅,一聲“賞”字出口,階下的南陽王帶着族中子弟跪倒謝恩。
宮女們託着紅漆托盤,金線繡的荷包。女皇陛下笑問:“你這孩子是哪裏學來的這種吐蕃舞?”
武延秀道:“侄孫結交了幾個來自吐蕃的使臣做好友,跟他們學的。侄孫想,皇姑祖母喜歡新鮮的東西,喜歡不同的風情,若能除夕之夜家宴上跳上一番,皇姑祖母一定無比開心。”
這個南陽王倒是沒有高陽王武崇訓那麼會投機取巧,把姑祖母喚成祖母,把侄孫自稱爲孫兒,看來是個品行尚且端正的孩子。
女皇陛下笑道:“很好。以後朝中之事,也要處處不拘泥於陳規纔好。”
武延秀應允道:“侄孫謹記皇姑祖母教誨。”他帶着兄弟們退了下去。
也正是此時,我回到本座,跟上官大人與武承嗣一個前後腳。我看見坐在席末的西門雀將她安的而目光從上官大人移到我臉上,再從我臉上移到上官大人臉上。
我不動聲色地看向下面。壽春王與臨淄王起身,一個手持通身雪白的玉笛,一個腰懸羯鼓走到場子中間。壽春王如玉樹臨風,只管站着吹笛,而臨淄王則緩緩起舞,不時地以手擊鼓。
笛聲悠揚,好似一個牧童在春暖花開的日子騎着水牛漫步鄉野,而那偶爾點綴的鼓聲又好似春雷陣陣。本來笛聲與鼓聲好似不那麼相諧,可在他們倆的通力合作下,居然相得益彰,恰到好處。
即使是我,想起那日在五王府花園中壽春王的身姿,也不盡有些恍惚。
一曲停了,全場寂靜無聲。未幾,女皇陛下拍着手掌道:“大郎與三郎的音律,又精進了!此曲聞之令人神往。賞!”
太平公主不失時機地在旁進言:“可不是,今夜一過,不久就會春風吹拂,真是等得兒臣也迫不及待了!”
兩位李姓王子跪倒謝恩:“願皇祖母與姑母青春常駐,壽享萬年!”
女皇陛下呵呵地笑,說道:“大郎,你的身子可好些了?”
壽春王又磕頭答道:“回皇祖母的話,孫兒已經大安了。”
女皇陛下道:“原是該不時地吹奏這種歡快的曲子,只怕你還好得快些。太平盛世的,一聽那些纏纏綿綿不死不活的曲子就頭疼。”
壽春王和臨淄王一齊答道:“皇祖母的治下,百姓安居樂業,何愁之有?孫兒自然願意時時爲皇祖母吹奏歡樂的曲子,與百姓同樂!”
女皇陛下樂開了花:“哈哈,三郎原是會說,怎地大郎這般油嘴起來?好好,你們快起來,地上又硬又涼,只管跪着做什麼?”
兩位王子起身謝禮。我朝席中望去,只見有人歡喜有人愁。太平公主與皇嗣殿下的臉上露出欣慰的表情,而武承嗣與武三思的臉上,則陰晴不定。
西門雀神不守舍,對於節目的好壞,武李兩家的爭鬥根本沒有感覺;惜福郡主,似乎在爲臨淄王暗暗欣喜。她的眼睛,不時地瞟向臨淄王,那一汪秋水,波光粼粼。
兩姓子弟的表演不時地穿插着擊鼓傳呼花等節目,麗春殿的氣氛越來越火熱。女皇陛下也許在白天睡足了午覺,顯得神采奕奕,真的跟着家人守過了午夜。
武崇訓命人再放爆竹。大家紛紛起身,穿上狐裘跟着女皇陛下來到殿外,仰頭觀看從上陽宮最高處臨風閣燃放的煙花。爆竹煙花起源於太宗朝,在此時花樣並不多且昂貴。在上陽宮最高處燃放煙花,洛水那一邊的百姓早就等着,此時發出歡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聲音飛躍洛水穿過宮牆落在女皇陛下的耳朵裏。女皇陛下一聲令下:“賞!”
在洛水那一邊,早有官員將銅錢用簸箕撒向人羣,人們爭相拾揀,一片歡樂。
毫無疑問,安居樂業的百姓們還是熱愛他們的女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