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不說臨淄王殿下的神經非常敏感。他顯然意識到我在給他機會,破天荒頭一回美沒拿壽春王與我打趣。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我,說道:“他身子平日雖然弱一些,這一陣卻好得很,喫得下睡得着。倒是我,似乎得了失眠之症,有些日子總也睡不着,白日裏心裏也不舒坦,稟了宮裏,宮裏也着太醫院派醫生來看,就是看不好。今日剛好你在,不如你給我開個方子?”
我笑道:“雖然你平日貧嘴刮舌地討人嫌,但是看在壽昌與荊山郡主的份上,也罷了。殿下且隨我去靜室吧。”說着我領頭走在前面,他起身跟在後面。
阿醜還兀自不解:“他濃眉大眼紅光滿面,怎麼看怎麼不像有病呢?”
雙兒爲他辯解:“哎呀,有些人看看很壯,其實是外強中乾。三殿下別真是有什麼毛病吧?”一臉關切之情,我見猶憐。
我一邊走進靜室坐下,一邊在心中亂罵這個招蜂引蝶的浪子。
臨淄王殿下坐下,湊近我的耳邊悄聲說:“不知怎地,那個與我傳遞消息的小宮人突然染病,我與惜福消息阻斷有一陣子了。”
我皮笑肉不笑地說:“我說嘛!”
他不理會我的態度,接着說道:“朝廷與突厥明年必有一戰,我是一定要去大突厥建功立業的。父王不准我再上書,我也不打算聽父王的,必要上書。若皇祖母準了我,我這一去不知多久。最近宮裏宮外,都在爲適齡的宗室男女安排親事。我父王的脾性你知道,斷斷不會如我的意思。而我若這樣走了,萬一這邊給她安排了親事,或者我父王給我安排了親事,都是麻煩,所以請你給惜福遞個話——讓她在公主和皇祖母面前多走動走動,設法給我們倆指婚。”
我擡頭看着他。他的臉上沒有絲毫開玩笑的意思。相較之前的嬉皮笑臉,反而是一臉懇切地看着我,期待我給他肯定的回覆。
那張憨臉,居然可愛起來。我笑一笑,說道:“殿下也有今天!”
臨淄王道:“我知道阿草再善良不過,定不負所托!”
我悻悻地說:“知道就好。”說着起身走到案前開方,“殿下既然沒什麼毛病,就開點山楂什麼的開胃藥喫喫,喫得壯一些也好上陣殺敵。”
我跟走出靜室的時候,只看見阿醜站在廊下,張嫂子立在臺階下跟阿醜說着閒話:“啊喲喲,剛纔悠蘭姑娘在這邊招呼着,我便出去買了些米麪回來。經過南大街的時候,看見一輛好大好高好氣派的馬車馬驚了,在大街上狂奔,把些攤子都撞翻了,把人都撞得哭爹喊娘。我聽見有人說,這不是皇嗣殿下的馬車嗎?皇嗣殿下是不是在裏面啊?”
臨淄王臉色立刻變了,衝上前去隔着走廊的欄杆問張嫂:“那輛馬車如何?車上的人受傷了沒有?”
張嫂給他嚇了一跳,往後退一退方說:“
臨淄王臉色變得更加難看:“有刺客!”說着就要往外衝。這時我早就走到他旁邊,趕緊拉住他焦急地說:“殿下,你不能去!你有禁足令在身!”
張嫂子趕緊補充:“不是刺客。好像那個人說,殿下莫慌!殿下緊緊抓住車轅莫要鬆手。”
“然後呢?”我們幾個人異口同聲地問道。
張嫂子道:“然後馬車就跑遠了。一路撞了好多人,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我想着悠蘭姑娘在家裏不趁手,趕緊回來了。”
臨淄王道:“那你有沒有看見那個飛上馬車的人是什麼樣子?”
張嫂子搖着頭道:“沒看清楚,好像是一個張着絡腮鬍子的軍爺,原先是騎着馬的。他的家人趕着一輛小馬車躲在路邊,還在後面叫喊“老爺老爺”的。
雙兒尖叫一聲道:“是我爹爹!”她急急地穿上鞋子,衝下門廊就往外跑。
跟着她的小丫頭也急得叫道:“姑娘,你不要亂跑——”
正亂着,只聽門外有人敲門,張嫂子出去開門,聽見一個男人的聲音在外面叫:“姑娘,姑娘——”
雙兒連忙衝過去道:“福叔——”接着聽見她的聲音在問,“我爹爹呢?”
福叔的聲音帶着哭腔:“本來老爺跟奴才一起來接姑娘,剛纔在南大街不知怎麼遇到皇嗣殿下的馬車受了驚,橫衝直撞。老爺爲了救皇嗣殿下就跳上了馬車,被馬車帶着跑得無影無蹤。奴才怕姑娘着急,又不知道該怎麼去找老爺,所以先過來稟告姑娘——”
雙兒頓腳道:“糊塗!這個時候還管我做什麼?我在這裏難道還會走丟不成?快點去找我爹爹纔是最要緊的!”
“是,是,奴才這就去!”他轉身往外就跑,卻一會兒又轉身回來對雙兒道,“姑娘派個人回府報個信,讓夫人多派幾個人滿城裏打聽打聽吧。”
阿醜連忙對周至方道:“阿方,你去店裏找個夥計到王府去報信。”她轉頭對我說,“等下王府派人來之前,你務必管住雙兒姑娘,莫讓她跑丟了。三殿下——,咦,三殿下呢?”
我們這才四顧,發現臨淄王殿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既然能無聲無息地跑出去,想必也不會暴露身份,這一點應該放心。於是我們不管他,又派張嫂子出去打探消息。
雙兒被我押回屋裏,坐立不安地來來回回地踱步,帶着哭腔道:“我爹爹,我爹爹怎麼樣了。不行,我要出去找他!”說着她就要往外走。
悠蘭堅定地攔住她,甚至不惜從身後抱住她把她拖回屋裏,柔聲安慰道:“姑娘莫要急躁。王大人福大命大,定然吉人天相。姑娘這麼出去於事無補,萬一走失,夫人豈不要雪上加霜?”
雙兒哭道:“我娘又不喜歡我!我要跟我爹爹在一起!我爹爹若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