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不死鳥的傳說之一宿命 >180 牡丹亭(上)
    御花園沒有西苑闊大,但因爲與九州池相連,自九州池引了一池活水,臨水建牡丹亭,春日賞牡丹芍藥,夏日賞柳枝荷花,也是別有情趣。

    因爲皇嗣殿下尚在恢復中,殿下本人及壽春王壽昌郡主等都在東宮侍疾,所以那一日的遊園規模並不大,只是女皇陛下日常親近的幾個人罷了——除了如花美眷的五郎六郎是必不可少的,再就是太平公主、上官大人、惜福郡主、方城縣主、長信縣主、西門雀以及我了。惜福郡主抱恙多日,此次的遊園便是太平公主令方城縣主與西門雀一起打理的。

    牡丹亭雖小,好在人也不多。此時已經是夏末秋初,池中的荷花有開也有敗的,池中有宮人乘了小舟清理殘葉,摘取蓮蓬,襯着斜斜的午後陽光,如詩如畫。

    女皇陛下讚歎:“這池子裏若只有荷花與水便俗了,加上採蓮的人,便活了起來。”

    正說着,對岸傳來一陣笛聲,伴着甜美的歌聲飄過來:“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流水葉下過,魚戲蓮葉間。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舟從葉間過,魚戲蓮葉南。”

    伴着微風及水聲,不得不說,這歌聲笛聲清亮醉人。

    女皇陛下入席坐下,凝神細思,疑惑地問:“朕記得這是古樂府,原詞並非這樣寫的!朕記錯了?”

    張易之陪笑道:“陛下沒有記錯。原詞太久,不知是那個犄角旮旯的口音,不甚押韻,如今唱起來有些晦澀。那日與公主和上官大人說起,上官大人說古樂府也是由古人寫的,如果現在不合時宜了,不如改一改,好的句子留下來,不好的句子換掉它。於是公主便命長信縣主改成現在這個樣子。”

    女皇陛下不能置信:“春兒進益如此之快?朕記得前幾個月她連字都認不全,這會兒會給樂府改詞了?”

    太平公主趁機進言道:“這孩子也是個要強的性子。她在我宮裏,有單獨給她配了女師補課,她每日從宮學回來,除了做宮學的功課,還每日點燈熬油地認字讀書,每日要念書寫字到很晚。她的師傅是極好的,先讓她從淺顯的樂府開始,學好了再及詩賦。”

    上官大人也在旁邊說:“縣主靈性是有的,就是啓蒙晚了。”

    女皇陛下點頭嘉許地對太平公主說:“你教養春兒用心了。”

    因爲牡丹亭相較於西苑與上陽宮都淺窄些,所以那日的遊宴只設了一個大圓桌,女皇陛下在上首,大家一次圍着圓桌團坐。宮人們在水邊擺開爐子,現場烤肉,酒水與其他點心都是從御廚房內送來的。

    一輪酒水過後,女皇陛下笑道:“剛纔那個女孩子唱的詞,我記得有這麼一句——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何田田這三個字好熟,想不起好像誰的名字叫這個。”

    惜福郡主笑道:“皇姑祖母不記得了,阿草的大名叫何田田。這名字還是她在村裏的學堂窗外放牛,偷聽老先生講課後自己取的呢。”

    “朕想起來了。”女皇陛下笑道,“如今這記性越來越差——人老了!”

    太平公主笑着剝了只烤蝦給陛下,說:“怪不得母皇不記得,連我也沒想起來。平日裏阿草阿草地叫着,倒把她的大名給忘了。”

    女皇陛下笑道:“給她指婚她不答應,掃了老太婆的面子,想必是嫌棄老太婆老咯。何田田,不如讓皇嗣收養了你,朕封你做公主,你去突厥和親吧!”

    一時間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別說和親的事已經許久不提,就算是當初和親鬧得最沸沸揚揚的時候,也不會有人想到收養一個出身鄉間的卑微民女爲公主的。收養異姓女爲公主,最低最低的身份要是公主的女兒或者孫女。

    我立刻出席跪在一邊,伏地叩拜,不敢發聲。

    四周靜得哪怕一根繡花針落在地上都能聽見。

    女皇陛下笑道:“何田田,你不想說點什麼?”

    我汗如雨下,斟酌着詞句,結結巴巴地說:“陛下,阿草卑賤之軀不敢污濁宗室。但阿草此身身屬陛下,但有驅遣,萬死不辭。”

    女皇陛下困惑地說:“很多宗室女,一聽說朝廷要和親,若是沒有朝廷嚴旨禁止,巴不得急急忙忙找個人家把女兒嫁了。匆忙之中找不到門當戶對的,阿忠這種大好青年也在思慮之列。你倒說說你這是什麼心思,好好的青春少年不要,要去嫁那老單于麼?”

    我頓首道:“和親乃報效朝廷報效陛下,關乎江山社稷百姓性命,與個人喜好無關。”

    太平公主似乎明白了什麼,舒出一口氣道:“母皇,今日好好的玩樂,您跟阿草開這種玩笑,不如直接嚇死她算了。你看你看,一個人忠心不忠心,一試就試出來了。”

    西門雀接口道:“異姓公主和親,出身鄉野者也不是沒有啊。漢代的王昭君不就是一個嗎?那也是一段佳話。阿草若能和親,也許突厥與天朝兩年之內無戰事,那麼狄大人也用不着忙着與突厥一戰,阿忠也不必隨着狄大人徵西,豈不是四角俱全?不知道阿忠是要感激阿草救了他一條性命呢,還是會嫌棄阿草讓他少了立功封侯的機會!”

    她這話鋒利如刀,一刀一刀地切割着我的血肉,刀刀見血。看來女皇陛下禁她的足並沒有讓她學得收斂,也沒讓她改了性子,只是讓她更加尖酸刻薄。

    據說,在她禁足令解除的時候,陛下派去的天使,奉命告知她,解她的禁是因爲阿忠不願意娶她。對於一個她這樣的女人來說,她願意不願意嫁阿忠不重要,她嫌棄不嫌棄阿忠身份低也不重要,但是如果一個身份低微的男人明確表示不願意娶她,那就犯了彌天大罪。

    她對阿忠和我的恨有多深可想而知。她恨不得把我們綁在一起千刀萬剮,或者焚屍揚灰。

    也許終此一生,我不得不與她爲敵。這在我,根本就是沒有選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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