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望發現餘北斗現在的狀態,跟玉衡星樓裏那條老龍很有些像,一股子幽閉太久的怨氣,也不知是從哪裏來的。按說這餘真人成日裏遊戲人間,不該如此憤懣啊?
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沒事登什麼三寶殿?我待在家裏修行不好麼?道術都練不過來,書都背不完。”
這話好有道理,即使是餘北斗,也一時不知道怎麼反駁,索性就將這已經卷好袖口的一雙手,攤將開來:“算了,閒話少說。許久未見,就讓老夫來檢驗一下你的修行,考考你,看看你進步多少!”
這切磋來得好突然,姜望忙道:“等等——”
砰!
拱衛馬車的武安侯府家兵,正警惕地觀察沿途環境,忽然間就看到自家豪華的馬車四分五裂,其間光影混轉、元氣沸涌!
這些家兵也都是曾經跟姜望上過戰場的,戰爭結束後作爲親兵加入武安侯府。此時一見驚變,立即擺出戰鬥架勢。
“保護侯爺!”侍衛頭領方元猷拔刀高喊,就要帶隊往裏衝鋒。
一道赤光繞馬車一圈,形成一個密閉的光罩,阻隔內外。武安侯的悶哼聲從裏間傳來:“勿驚!只是切磋!”
侍衛們的衝鋒戛然而止,看着完全不透光的赤紅光罩,一時面面相覷。
……
歸齊的路上。
方元猷眼觀鼻、鼻觀心,握着繮繩,目不斜視。
那光罩之中的切磋,並沒有一個結果,他們不僅看不到裏面的情況,也聽不到裏面的聲音。
只知道光罩中光影激烈地變幻了好長時間,光罩散去之後,侯爺就鑽進了副車,再也沒出來過。
侯爺跟誰切磋,他自是不敢問。
在齊夏戰場搏命才端上的金飯碗,他可捨不得丟。
謹言慎行纔是正道理。
但心中神勇無敵、不可戰勝的侯爺,究竟是被誰關起來暴揍……他真的很好奇!
……
……
“我真的很好奇!”
面如冠玉、膚似冷雪的白玉瑕,在高闊的大殿之中折步。
一身孝服,使得他氣質愈冷。
他看着滿殿公卿,看着很多他所熟悉的‘叔伯’們,甚至也看着龍椅上的那位越國君王。
“誰能告訴我,爲什麼齊國武安侯已經提前示警,那個無生教祖還能在我越國境內來去自如?”
“爲什麼一位越國名門之主、位列九卿的大員,在自己的封地裏被殺了,那殺了人的張臨川,還能夠逃出我越國國境?”
“誰能夠告訴我,我越國的邊防爲誰而設!”
他用佈滿血絲的眼睛,看着大殿裏冠冕堂皇的每一個人:“誰能夠告訴我,我越國的超凡強者何在?”
“護國大陣是已經壞了嗎?”
“不再有眼睛,注視這片土地嗎?”
“有誰能給琅琊白氏一個交代?”
他攥緊了拳頭,捶在自己的心口:“有誰能給一個失去了父親的兒子……一個交代!?”
大殿內一片寂靜。
沒有人能夠回答白玉瑕。
儘管他只有內府境的修爲,是一個還沒能成長起來的年輕人。
因爲拋開所有來說,對一向以大國自居的越國而言,白平甫之死,的確是巨大的屈辱,巨大的錯誤!
而除了越國國主文景琇,和全權負責應對張臨川一事的革蜚,誰又有資格對此事給出交代呢?
國君高坐龍椅,面容無喜無悲。
於是殿中愈發安靜。
靜得幾乎只有白玉瑕憤怒的喘息。
“只是當我發現張臨川的蹤跡時,白世伯已經……”
他語氣沉痛:“我追着張臨川,一直追出了國境外,一心想要擒殺兇賊,給白家一個交代。只可惜學藝不精,心有餘而力不足,不是那張臨川的對手……”
“革御史,這件事情怎麼能怪您?”立即有大臣站了出來:“您自己都險些被張臨川殺死,誰能說您不盡力呢?!”
在隱相高政的安排下,革蜚現在的正式官職,乃是都察院右都御史,主有監察之責。故而朝臣以御史稱之。
“是啊,革御史。張臨川之兇狠,世人皆知。禍魏、亂丹、害喬,流毒天下,非止我越國應對不及。那武安侯姜望何等英雄?卻也幾乎是聚天下之力,纔將張臨川誅除。革御史能夠將張臨川驚走,已經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說句實話,若非革御史應對及時,以無生教主之兇狠,恐怕不止是死一個白平甫那麼簡單。”
先前還緘默的大殿,頃刻間就活泛了起來。人人發聲,人人爲革蜚鳴不平。
革蜚雖然不太滿意有人說他不如姜望,但還是向四周拱手行禮。
“諸位!諸位!且聽我一言!”
他直起腰桿,奇古的臉上凜然有威嚴:“說一千,道一萬,朝廷以防備張臨川一事任我,我卻仍然讓國失賢臣、讓琅琊白氏掛孝,此爲失職,我無可辯駁!”
他轉身看向白玉瑕,對着白玉瑕一鞠到底:“我要向玉瑕兄致以最深切的歉意,任打任罵,絕無怨言!”
白玉瑕卻沒有看革蜚,只是擡頭看着龍椅上的那位國君,慘聲道:“亡父爲國奮戰一生,自小教導我忠君愛國、用勤用勉,他也身體力行,爲我榜樣!如今一朝慘死家中,這就是國家給他的交代麼?”
一個鞠躬,一句道歉?
越國當今國相龔知良橫出一步,隔住了白玉瑕的視線。
這個白玉瑕,太不懂事。
身爲臣子,竟給國君出難題!
革蜚不僅僅是革蜚,不僅僅是越國第一名門革氏的嫡子。
他現在還是一位強大的神臨修士,是越國絕對的高層戰力,更是已經預定了當世真人的絕世天驕!
而他的老師高政,是越國現在最大的支柱。
如何能夠因爲一個已經死掉的白平甫、一個尚只在內府境的白玉瑕,去嚴懲於他?
“唉。”龔知良嘆了一聲:“玉瑕,我也是看着你長大的,但今日既在朝堂,便不論親疏,只說道理。平甫兄罹難,是誰都不想看到的,你的心情,我也能夠理解。但逝者已矣,生者仍要好好生活。今時今日,你好生料理後事,重整琅琊諸事,撐住白家門庭,纔是正理……你覺得呢?”
龔知良的目光落下來,大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下來。
白玉瑕沉默了。
他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肩膀。
只感覺到了一座山。
感謝書友“過期的孩子”成爲本書盟主!是爲赤心巡天第366盟!
……
工作狀態還沒能調整過來啊,寫得慢吞吞的。55
明晚還是十點更新。
我現在的首要目標是不斷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