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競月貽香 >41 明棋暗悔
    ♂nbsp;   伴隨着星兒摸出這枚白子,倒扣進自己面前的瓷碗下面,今日的這場棋局便算正式開始了。

    然而在場的謝貽香、得一子和言思道三人都是微微一愣,既然星兒有言在先,每個人出子之時,都要先將自己出的棋子放進倒扣的瓷碗裏面,待到三人出定離手,再由謝貽香這個公證人統一揭開,這當然意味着對局三人的每輪出子,應該都是“暗棋”纔對,從而叫旁人看不到所出棋子的顏色。但是星兒如今卻將一枚白子正大光明地覆在瓷碗裏,分明竟是一手“明棋”,完全不擔心被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看見。

    只聽星兒笑道:“老師說,黑白二色,以白爲上、爲尊、爲正。今日一局,小女子當先一子,自當持白守正,‘明棋’示人,所以不必瞞着二位貴客。至於二位如何出子,或明或暗,還請自行選擇。”

    聽到這話,得一子當即冷笑一聲,向右首席位的言思道說道:“我先喫。”言思道雙眉一揚,笑道:“小道長,還是我先喫比較妥當一些。”

    只聽得一子冷冷說道:“對付你這傢伙,僅憑我一人便已足夠,根本用不着什麼青田先生插手。所以今日這場局棋,我要的是你我二人以平局勝出,絕不會在棋子數量上佔你優勢,更不會出現由我一人獨自勝出的結局,對此你應該心知肚明。所以第一輪由我率先喫進她這枚白子,你大可放心。”

    言思道卻搖頭笑道:“那可不行,小道長的手段我早已領教多次,況且還如此針對於我,誰知道你是否會利用今日的這場棋局,借青田先生之手將我置於死地?正所謂‘君子不處危地’,既然你並無爭勝之心,那麼星兒姑娘這第一枚白子,還是由我先行喫下,你下一輪再喫不遲。”

    眼見兩人互不相讓,一旁的謝貽香這纔跟上節奏。要知道依照“以少喫多”的規則,如今星兒既已拿出一枚白子覆於碗中,對言思道和得一子而言,當然是要拿出一黑一白兩枚棋子,從而以“一黑喫兩白”的結局,由二人中的一方喫進星兒的這枚白子。

    可是如此一來,問題也便隨之出現。在這三方出子的第一輪裏,究竟是言思道用一枚黑子喫掉星兒和得一子拿出的白子,還是得一子用一枚黑子喫掉星兒和言思道拿出的白子?

    所以這便是二人此刻爭執不休的緣由,竟是誰也不肯喫虧讓步,讓對方率先喫進一輪。想到這裏,謝貽香再看棋盤對面的星兒,自從拿出這一枚白子之後,便一直好整以暇地坐在蒲團上,含笑望着爭執中的言思道和得一子,也不多說一句。她不禁心中暗道:“青田先生定下的這場棋局,看似規則簡單,實則深藏玄機,倒不是想象中那般容易。看這局面,恐怕對方是要利用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相互間的猜忌,唆使他們自相殘殺,從而輸掉整場棋局。”

    幸好言思道和得一子都是心智卓絕之輩,對於“誰先喫進”一事既然爭執不出結果,立刻便有了化解之法。當下言思道便笑道:“你我二人遠來是客,也不能讓星兒姑娘久候於此。既然你我互不相讓,那便各退一步,這一輪都出一枚白子,取一個平局,從而以‘三白’的局面兌掉這三枚棋子,由原本的一十八枚棋子的總數變成一十五枚,你看如何?”得一子冷哼一聲,說道:“如此甚好,那你先出一枚白子。”

    言思道便依言摸出一枚自己的白子,故意讓得一子、星兒和謝貽香三人看得清清楚楚,然後才放進倒扣在自己面前的瓷碗裏。右首邊的得一子仔細觀察他這一連串的舉止,待到言思道從瓷碗處收回雙手,他才冷笑一聲,也從自己的棋子裏摸出一枚白子。

    誰知伴隨着得一子伸手出子,這枚白子卻只停留在半空之中,遲遲沒有放進他面前的瓷碗裏,顯是有些猶豫。左首邊的言思道當即笑道:“小道長,我的一枚白子已然入碗,在場諸位都是有目共睹。大家既已說好都出白子平掉這一局,莫非事到臨頭,你竟要反悔不成?”

    得一子沉吟不語,只是用他那對灰白色的瞳孔死死盯住言思道的雙眼。忽聽對面的星兒恭聲說道:“而今小女子和逃虛先生的兩枚白子已經入碗,道長此時只需拿出一枚黑子,便能以‘一黑喫兩白’的結局喫進我們二人的白子,從而勝出這一輪,又何必還要再出一枚白子求個平局?”

    星兒這話無疑是在煽風點火,挑撥言思道和得一子之間的約定,得一子頓時瞪了星兒一眼,厲聲說道:“你閉嘴!”隨後他再次望向左首邊的言思道,沉聲問道:“你放進碗裏的,當真是一枚白子?”

    言思道誇張地一笑,嘆道:“小道長,你對我心存懷疑,倒也是在情理之中。但是我將一枚白子放進碗中,這分明是你親眼所見;倘若你連自己的‘雙瞳’也信不過,那我也沒有其它辦法了。”

    得一子緩緩搖頭,直視言思道的雙眼,沉聲說道:“倘若我果真依照星兒所言,改出一枚黑子,你又將如何應對?”言思道吐出一口長長的濃煙,漫不經心地笑道:“鬼谷傳人,自當以誠信爲本,既然你我已有約定,小道長若要毀約背信,那我也只能認栽。況且這才只是第一輪,就算被你‘一黑喫兩白’,也未必便能影響到今日整場棋局的勝敗。”

    聽到這話,得一子的嘴角處頓時浮現出一絲冷笑,搖頭說道:“以我對你的瞭解,你絕不會將自己置於險境,更不會似這般任人宰割。”說着,他便將手中的白子收回,又重新拿出一枚黑色棋子,徑直放進面前的瓷碗裏。左首邊的言思道見狀,頓時嘿嘿一笑,卻並不言語。

    這一幕直看得謝貽香目瞪口呆,得一子臨時反悔、改出一枚黑子,豈不是違反二人的約定,擺了言思道一道?她正思索之際,對面的星兒已恭聲說道:“煩請謝三小姐替我們揭開瓷碗,判定本輪的勝負。”

    謝貽香只得上前,將星兒面前的瓷碗揭開,裏面果然便是她方纔放入的那枚白子;再將得一子的瓷碗揭開,裏面也是他臨時改出的一枚黑子。誰知待到謝貽香揭開言思道面前的瓷碗,定睛一看,瓷碗裏面卻分明也是一枚黑子。

    要知道言思道方纔明明是將一枚白子親手放進碗裏,謝貽香在旁看得一清二楚,爲何此時揭開瓷碗,裏面卻變成了一枚黑子?只聽棋盤右首的得一子已冷冷說道:“果然是無恥之徒,背信棄義,卑賤下流!似這等市井裏變戲法的粗鄙手段,虧你也用得出來!”

    言思道卻不以爲意,搖頭晃腦地說道:“棋局如戰局,從來都是兵不厭詐。星兒姑娘既然有言在先,每一輪大家既可以‘明棋’出子,同樣也能‘暗棋’出子,方纔我明出白子,實出黑子,那自然便是一手‘暗棋’了,並不違規。若是小道長或者星兒姑娘因此上當受騙,當然也不能怨我。”說罷,他又忍不住譏笑一聲,向得一子嘆道:“況且小道長最後不也改變了主意,選擇出了一枚黑子?你這可是理直氣壯地背信棄義,又有什麼資格指責於我?”

    聽到這話,得一子怒氣一生,頓時惡言相向,二人便隔着棋盤爭吵起來,看得謝貽香大皺眉頭,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對面的星兒只管招呼謝貽香收撿棋盤當中的三枚棋子,自然是星兒以“一白喫兩黑”的結果勝出,從而將這一輪的三枚棋子盡數收入自己手裏。如此一來,星兒手裏便是五黑三白八枚棋子,言思道和得一子手裏則變成兩黑三白五枚棋子。

    見到這一結果,謝貽香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甚至有些毛骨悚然。也便是說,這一輪星兒當着所有人的面,正大光明地拿出一枚白子,而言思道和得一子明知對方出的是一枚白子,到頭來卻雙雙拿出一枚黑子,讓星兒輕描淡寫地勝出了這場棋局的第一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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