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萬萬不可 >96|風光湮(上)
    說起來榮恪也是第一次見蕭謖行事如此魯莽。是的, 魯莽。

    明知道那麼多人就等着要他的命,急着要他的命, 可他偏偏還要出城到龍泉山,那麼多人勸諫都不管用, 這纔給了刺客以可趁之機。儘管他們提前做了準備, 這一次依舊是死傷慘重。

    傾城之色, 果真是要人命的。

    “查出刺客的身份了麼?”蕭謖問道。

    榮恪沉默了片刻才道:“是城陽長公主養的死士。”

    蕭謖聞言卻沒表現出什麼意外。

    馮蓁跟着城陽長公主在黃昏前到的蕭謖的五皇子府。朝中三品以上文武大臣和命婦都要與宴祝賀,宴席也是宮中御膳房承擔,

    此刻蕭謖應該是着吉服在宮中依次給皇帝、順妃行禮, 再然後出宮回皇子府完成昏禮。至於盧柚, 則由宗人府大臣率內侍去嚴府接到皇子府, 次日她和蕭謖纔會進宮拜見皇帝和順妃。

    當然至於皇帝觀不觀禮就看心情了。比如二皇子蕭證再婚時, 元豐帝就沒出宮觀禮,三皇子成親時他倒是去三皇子府坐了坐。

    此時主人都還沒到, 堂中的命婦就還能自由自在地聊天嘮嗑, 馮蓁耳朵裏聽得最多的就是盧柚的鋪房。

    這是華朝的習俗,前一日新娘子的嫁妝就要搬到夫家,預先佈置給人看, 謂之鋪房。

    若是嫁妝豐厚,鋪房的東西能擺滿整個院子,那提起來新娘子臉上就是極有光的事兒,在夫家也能挺起腰板。

    嚴家這回可是爲盧柚出了大力的,說是滿滿一院子的嫁妝箱子,都不是虛的, 那全是插手不下實實在在的貨色。金銀玉器明晃耀眼、絲緞綢布色澤鮮潤,全都是難得一見的佳品。另有白玉求子觀音一座,珊瑚寶樹兩盆,紫檀鏤空雕百嬰圖的十二扇屏風一架,聽得人連連咋舌。

    其他人議論得起勁兒,在馮蓁耳朵裏那就只是一串無聊的名字,只能兀自端坐。可也難免有離得遠的人對着她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因爲這是蔣府那件事之後,馮蓁第一次在人前露面。

    不過鑑於城陽長公主的威嚴,其他人也就只能遙遙地私語兩句,還生怕被人聽見。可當蔣太僕的夫人肖氏帶着大郎媳婦柳氏和三郎媳婦何敬進門時,整個堂內竟然爲之一靜,所有人都齊刷刷地朝肖夫人看了去,然後順帶往馮蓁身上掃一眼。

    肖夫人卻像是沒察覺一般,徑直往城陽長公主跟前行禮。

    城陽長公主含笑受了,馮蓁也叫人挑不出絲毫錯兒地給肖夫人行了禮,只是卻不像以前每次見肖夫人那般湊趣和上趕着找話說,行了禮之後就退開到了一旁,倒是和何敬說了兩句話。

    “是不是想問你阿姐怎麼沒來?”何敬拉着馮蓁耳語道。

    馮蓁雖然有些扭捏可還是點了點頭。畢竟肖氏把柳氏和何敬都帶來了,獨獨不帶馮華總是叫人好奇的。

    “是你阿姐不願來,而且她也還算在月子裏。”何敬道。

    馮蓁點點頭,算起來大概是馮華產子後的三十九天,也算還在坐月子吧。

    何敬嘆息一聲,“哎,你們以前多好啊,有什麼說不開的呢?這樣僵持着有什麼好,叫我看着都傷心。”

    馮蓁只笑笑,不說話。

    一時大家見肖氏和城陽長公主這邊一切都顯得那麼自然平淡,也就挪開了眼,開始關注其別的事兒來了,比如怎的吉時都快到了,爲何還不見五皇子蕭謖進門。

    也不知是誰先提起的,可一提起來,大家就都開始關心起時辰來了,蕭謖遲遲不進門,這的確叫人納罕。

    長公主倒像是沒關注這些,笑盈盈地同旁邊剛來的平陽長公主說着話。一直到穿着蟒袍的蕭謖進門時,城陽長公主臉上的笑意才僵住了。

    馮蓁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幕,心往下墜了墜。

    再看蕭謖,硃紅色將他襯得不同往日的儒雅,而是叫人驚訝的俊朗。馮蓁才發現,以往看蕭謖,總是先被他的氣質給吸引,而忽略了這個人的容貌。但此刻看去,卻真真是灼人心的俊朗軒逸,輪廓像是鬼斧神工雕琢而成的一般,硬朗裏帶着恰到好處的一絲柔和。

    這柔和多一分,就可惜了這天賜的叫人一看就心潮澎湃的俊朗,若是少一分又失之粗野。

    可惜到最後,這樣的臉,這樣的蜂腰猿臂,馮蓁都沒能吞喫入腹,說不遺憾也是不能的。

    她心底的遺憾僅僅只是因爲沒有薅到蕭謖最豐厚的一波羊毛麼?馮蓁不願意去細想。因爲她和蕭謖的事情,由不得她,不是努力了就能有回報的事兒,被傷得透透徹徹的馮蓁早就不可能再對任何人無私奉獻了。

    蕭謖的目光從馮蓁身上淡淡地、自然地、不引起任何人懷疑地掃過,馮蓁卻在剎那捕捉到了他的眼神,朝他笑了笑,也很自然,也不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馮蓁心想,不是說喜歡一個人就跟咳嗽一樣是忍不住的麼?所以她和蕭謖應該都不算真喜歡吧。

    一時有儀仗開道,堂中衆人都站了起來,是元豐帝駕到了,順妃跟在皇帝身後走進了禮堂。

    這樣一對天造地設的朱衣新人,馮蓁就眼看他拜天地,眼看他拜高堂,再眼看他夫妻對拜。

    再目送着新郎以結花紅綢牽着新娘子進了洞房。

    馮蓁撇開眼,不管蕭謖說得多天花亂墜,又曾多少次在她低落時哄她助她,也曾爲她甘冒性命之憂,可能讓自己眼看着他成親,那所有的優點也就一筆勾銷了。

    因爲撇開了眼,馮蓁的視線就撞上了蕭詵癡癡的目光。

    他竟然回來了?馮蓁微微喫驚,險些都快忘記傻大個兒這麼個人了。看樣子是黑了、瘦了,臉上有了風霜之色,哪怕是皇子,在外歷練想來也是喫過不少苦頭的。

    蕭詵倒是想往馮蓁身邊走來,可城陽長公主就在跟前,他實在沒膽子上去,何況即便走過去也沒法兒在這麼多人面前跟馮蓁說什麼話。因此蕭詵就只能那麼癡癡地望着馮蓁。

    望得在場有眼睛的人幾乎都察覺了。

    城陽長公主看得心頭火起,覺得蕭詵實在是有損身份,哪有當衆看女君看成這樣的,比那些地痞流氓還不如。

    馮蓁也被看得臉皮發燙了,蕭詵如今這眼神,看她就跟餓得皮包骨的狼看見肥羊一般,直看得馮蓁毛骨悚然,是真正的毛骨悚然,而非矯情。

    元豐帝自然也看到了蕭詵的失態,舉目朝馮蓁看過來,和藹地笑了笑,像祖父看孫媳婦的感覺,而不是父親看兒媳婦。

    馮蓁不得不低下頭,因爲整個頭皮都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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