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三生三世枕上書(全集) >第18章 菩提往生(16)
    連宋嘆氣道:“你也不是不曉得我同玄冥的過節,那年去他府上喫小宴,他的小夫人不幸瞧上我天天給我寫情詩,他對這件事一直鬱在心頭。”

    東華漫不經心擱了茶壺:“我這個人一向不大欠他人的情,也不喜歡用威逼迫人,”一隻手給鳳九順了順毛,對連宋道,“你近日將府中瓷器一一換成金銀玉器,再漏些口風出去,說自己碰了瓷土瓷器全身過敏,越是上好的瓷你過敏得越厲害。今年你做生辰,玄冥他應該會上供不少他那處的上好瓷土給你。你再轉給我。”

    連宋看他半晌。

    東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擡眼看他:“有問題嗎?”

    連三殿下乾笑着搖頭:“沒有問題,沒有問題。”

    連宋心情複雜地收起扇子離開時,已是近午,東華重拿了一個杯子倒上半杯茶,放到鳳九嘴邊。她聽話地低頭啜了兩口,感到的確是好茶,東華總是好喫好喝地養她,若她果真是個寵物,他倒是難得的一位好主人。東華見她仍一動不動地蹲在攤開的畫卷上,道:“我去選打短刀的材料,你去嗎?”見她很堅定地搖了搖頭,還趁機歪下去故作假寐,東華拍了拍她的頭,獨自走了。

    東華前腳剛出門,鳳九後腳一骨碌爬起來,她已漸漸掌握用狐形完成一些高難度動作的要領,頭和爪子並用將圖卷費力地重新捲起來,嘴一叼甩到背上,一路偷偷摸摸地跑出太晨宮,避開窩在花叢邊踢毽子的幾個小仙童,跑到了司命星君的府上。

    她同司命不愧從小過命的交情,幾個簡單的爪勢,他就曉得她要幹什麼。他將圖冊從她背上摘下來,依照她爪子指點的那兩處,拿過寫命格的筆修飾了一番。修繕完畢正欲將畫冊捲起來,傳說中的成玉元君溜來司命府上小坐,探頭興致勃勃一瞧,頓時無限感嘆:“什麼樣的神經病才能設計出這麼變態的玩意兒啊!”鳳九慈悲地看了遠方一眼,很同情連宋。

    待頂着畫軸氣喘吁吁地重新回到書房,東華還沒有回來。鳳九抱着桌子腿爬上書桌,抖抖身子將畫軸抖下來攤開鋪勻,剛在心中想好怎麼用爪子同東華表示,這畫她央朋友照她的意思修了一修,不知合不合東華的意。此時,響起兩聲敲門聲。頓了一頓,吱呀一聲門開了,探入姬蘅的半顆腦袋。姬蘅看見她蹲在桌子上,似乎很欣喜,三步並作兩步到書桌前。鳳九眼尖,瞧得姬蘅的手中又拿了一冊頁面泛黃的古佛經。這麼喜愛讀佛經的魔族少女,她還是頭一回見到。

    姬蘅前後找了一圈,回來摸摸她的額頭,笑眯眯地問她:“帝君不在?”

    她將頭偏開不想讓她摸,縱身一躍到桌旁的花梨木椅子上。姬蘅今日的心情似乎很好,倒是沒怎麼和她計較,邊哼着一首輕快小曲,邊從筆筒裏找出一支毛筆來,瞧着鳳九像是同她商量:“今日有一段經尤其難解,帝君又總是行蹤不定,你看我給他留個字條兒可好?”鳳九將頭偏向一邊。

    姬蘅方提筆蘸了墨,羊毫的墨汁兒還未落到她找出的那張小紙頭上,門吱呀一聲又開了。此回逆光站在門口的是書房的正主東華帝君。帝君手中把玩着一塊銀光閃閃的天然玄鐵,邊低頭行路邊推開了書房門,旁若無人地走到書桌旁,微垂眼瞧了瞧握着一支筆的姬蘅和她身邊連宋送來的畫卷。

    半晌,東華乾脆將畫卷拿起來打量,鳳九一顆心糾在喉嚨口。果然聽到東華對姬蘅道:“這兩處是你添的?添得不錯。”寡淡的語氣中難得帶了兩分欣賞,“我還以爲你只會讀書,想不到也會這個。”因難得碰上這方面的人才,還是個女子,又多誇了兩句,“能將連宋這幅圖看明白已不易,還能準確找出這兩處地方潤筆,你哥哥說你涉獵廣泛,果然不虛。”姬蘅仍是提着毛筆,表情有些茫然,但是被誇獎了,本能地露出些開心的神色,捱到東華身旁探身查看那幅畫軸。

    鳳九愣愣地看她靠得極近,東華卻沒避開的意思,無所謂地將畫軸信手交給她:“你既然會這個,又感興趣,明日起我開爐鍛刀,你跟着我打下手吧。”姬蘅一向勤學上進,雖然前頭幾句東華說的她半明不白,後頭這一句倒是聽懂了,開心地道:“能給帝君打打下手,學一些新的東西,是奴的福分。”又有些擔憂,“但奴手腳笨,很惶恐會不會拖帝君的後腿。”東華看了眼遞給她的那幅畫軸,語聲中仍殘存着幾分欣賞:“腦子不笨一切好說。”

    鳳九心情複雜且悲憤地看着這一切的發生,沒有剋制住自己,撲過去嗷地咬了一口姬蘅。姬蘅驚訝地痛呼一聲,東華一把撈住發怒的鳳九,看她齜着牙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樣,皺眉沉聲道:“怎麼隨便咬人?還是你的恩人?”她想說不是她的錯,姬蘅是個說謊精,那幅畫是她改的,不是姬蘅改的。但她說不出。她被東華提在手中面目相對,他提着她其實分明就是提一隻寵物,他們從來就不曾真正對等過。她突然覺得十分難過,使勁掙脫他的手,橫衝直撞地跑出書房,爪子跨出房門的一刻,眼淚吧嗒就掉了下來。一個不留神後腿被門檻絆了絆,她摔在地上,痛得嗚咽了一聲,回頭時朦朧的眼睛裏只見到東華低頭查看姬蘅手臂上被她咬過的傷口,他連眼角的餘光都沒有留給負氣跑出來的她這隻小狐狸。她其實並沒有咬得那麼深,她就算生氣,也做不到真的對人那麼壞,也許是姬蘅分外怕疼,如果她早知道說不定會咬得輕一點兒。她忍着眼淚跑開,氣過了之後又覺得分外難過,一隻狐狸的傷心就不能算是傷心嗎?

    其實,鳳九被玄之魔君聶初寅誆走本形,困頓在這張沒什麼特點的紅狐狸皮中不好脫身,且在這樣的困境中還肩負着追求東華的人生重任,着實很不易。她也明白,處於如此險境中凡事了不得要有一些忍讓,所謂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然,此次被姬蘅摻和的這樁烏龍着實過分,激發了她難得發作的小姐脾氣。

    她覺得東華那個舉動明顯是在護着姬蘅,她和姬蘅發生衝突,東華選擇幫姬蘅不幫她,反而不分青紅皁白地先將她訓斥一頓,她覺得很委屈,落寞地耷拉着腦袋蜷在花叢中。

    她本來打算蜷得遠一些,但又抱着一線希望覺得東華那麼聰明,入夜後說不定就會想起白日冤枉了她,要來尋她道歉?屆時萬一找不到她怎麼辦?那麼她還是蜷得近一些吧。她落寞地邁着步子在整個太晨宮內逡巡一番,落寞地選定蜷在東華寢殿門口的俱蘇摩花叢中。爲了蜷得舒適一些,她又落寞地去附近的小花溪撿了些蓬鬆的吉祥草,落寞地給自己在花叢裏頭搭了一個窩。因爲過於傷心,又費神又費力,她趴在窩中頹廢地打了幾個哈欠,上下眼皮象徵性地掙扎一番,漸漸地合在一起了。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