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暮漢昭昭 >第一卷 第二十章 列肆
    皇帝劉宏的快樂生活從來不會因爲親近之人的離去而有所遲滯。前有宋皇后,後有曹節。逝者已矣,活在當下一直是劉宏的處事原則,於是同年十月,皇帝列肆西園,獲得了皇帝以外的另一個身份,禁中商會會長。

    在劉辯看來,自己這個現世老爹的商業天賦可要比他當皇帝的天賦高出很多很多,因爲即便是這樣兒戲的經商遊戲,在劉宏極其超前的經濟眼光下,也能總結出極具“時代意義”的經濟手段,做到盤剝民膏於無形。要不是劉宏本身極擅詩詞歌賦,並又不知道《洛神賦》,劉辯甚至都要懷疑這個老爹也是穿越來的了。

    故事的發生,在所有人眼裏其實都很簡單。

    首先,劉宏發動了宮中所有的宮女嬪妃都參與到了這個經商遊戲當中,有的扮演經營者,有的扮演買東西的客人,劉辯的老母親何皇后自然也不例外。作爲鼓勵和獎勵,皇帝特別從西園錢庫中取了五百萬錢作爲獎勵,以獎賞最後寶物賣的最多的經營者。

    賣家有好處,買家自然也有好處,活動籌劃方皇帝劉宏表態,經營寶物所得,皆歸買方所有,如此一來,整個後宮,針對皇帝如此大規模的慈善之舉,皆發自內心以及給予行動上全力支持。

    一時間,這西園商肆對標與洛陽商肆,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嬪妃們爲了賣的更好,或者買的更多更是絞盡腦汁無所不用其極。譬如經營者何皇后,甚至強行“徵召”劉辯爲其的攤位叫賣吆喝,這一度讓劉辯感覺有種被迫營業的意思。

    然而大皇子親自吆喝買賣可比嬪妃們吆喝博人眼球的多了。或是出於後宮勢力攀附,又或是因爲劉辯實在可愛,再或是因爲何皇后的寶貝實在是更加精美,爲期半月的商肆遊戲未出三日,何皇后便以絕對優勢遙遙領先了。

    如此的結果在何皇后眼中甚至是後宮衆嬪妃眼中,自然是理所當然的,畢竟皇帝應允的五百萬錢是小,這五百萬背後的天子讚賞和偏愛那纔是實打實的好東西,可是這樣的好東西,誰又敢和眼前這個人美心狠的何皇后爭上一爭呢?爭不爭的到暫且不說,可一旦爭不到,那可是付出生命的代價的啊。

    於是,嬪妃們出人意料的默契瞬間就造成了這樣一邊倒的結果。顯然,皇帝對於這樣的結果是不滿意的。

    於是這個商業鬼才馬上又開始了他的宏觀調控。三日後,皇帝宣佈,關閉何皇后經營商鋪,並且給予其他商鋪定價權,無需按照皇帝規定的價格售賣寶物,同時還表示,何皇后不參與最後的商魁評定但是經營成績依然作爲商魁評定的重要指標。也就是說若是接下來的十二天如果大家的成績都沒有超過何皇后三天經營所得,那麼這個商魁稱號以及對應的獎勵自然也就沒有了。

    不得不說,劉宏這一手宏觀調控,效果出奇的好。西園商肆瞬間就恢復了起初的活力。

    既然獲得了定價權,衆嬪妃爲了能夠超越何皇后,又是出奇一致選擇給寶貝漲價,先前一塊十萬錢的寶玉,如今賣三十萬錢,五十萬錢的奇石,賣到了一百五十萬錢。道理其實也很簡單,自個兒攤位上的寶貝就那麼多,又不如何皇后的好,如果賣的比何皇后的還便宜,就算賣光了也超不過何皇后,那索性黑心一點,賣的貴一點,興許還有機會呢?

    可是這樣一來,作爲買方的嬪妃們就不願意了,何皇后處更好更美的寶玉才二十萬錢,如今一塊普通的美玉卻要三十萬錢,自個兒雖然有錢,可這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呀。作爲被勒令停業的連帶之人劉辯看到這樣的情形也是不由嘖嘖稱奇,看似平平無奇的宮廷兒戲沒想到愣是被自己這個商業鬼才皇帝老爹,玩出了後世通貨膨脹的感覺,當真是叫其刮目相看。

    更讓劉辯沒想到的是,皇帝劉宏的神操作竟然不止侷限於此,西園商肆不過蕭條了兩天。第六天一早,便又開始了新一輪的高潮,甚至這樣的繁榮有甚開業。

    至於原因更是叫劉辯啞口無言。劉宏發錢了!劉宏不但給予了衆嬪妃擁有購買寶物的所有權,竟然對參與購買寶物的嬪妃們作出了近乎瘋狂的補償。購得一件寶物者,補償十萬錢,二件償二十萬,三件償三十萬,以此類推。

    這麼一來之前買過寶物的嬪妃們仔細一算,手上的美玉、寶珠甚至都不要錢!西園商肆進入了前所未有的瘋狂。可是對於本身沒多少錢,沒有買過寶物的嬪妃來說,這樣的瘋狂簡直是奔潰的,原先十萬錢的美玉頭一天才漲到三十萬錢,如今又因爲皇帝補貼,漲到了五十萬,原先自己尚能買上兩塊,可是現在竟是連一塊都買不起了。

    然而最崩潰的還是要署何皇后,用她自己的話說,自己就是太實誠了,自己辛辛苦苦攢了好幾年的奇珍異寶,三日間賣了個大半也不過八百餘萬錢,可這半月後的八百餘萬錢,在西園商肆中不過買個兩三珠串,心中不平便去找皇帝撒嬌理論,熟料皇帝非但不予以補償,還將其訓誡一通,說什麼經商有風險?回到宮中和兒子劉辯說說吧,沒想到這小子跟着來一句入市須謹慎?

    劉辯對自己這個實誠老孃的盈虧以及其在自己皇帝老子那兒的非常遭遇其實並沒有多大興趣,這半月以來的所見所聞讓其不由想到了兩年前在北邙山腳下史子眇與他說的一些瑣事,只是那時候覺得不以爲然,如今看來觸目驚心而已。

    “若是往日太平年間,十錢便可買上一斗粟米,如此算來一石不過百二十錢而已。而後北地戰事不斷,糧價漲了不少,百二十錢不過三鬥米了,阿侯……嗷,殿下爲何有此一問?”史子眇久不見劉辯,今見其突然造訪,自是喜不自勝。

    “現在呢,現在米價幾何?”劉辯不置可否,追問道。

    “說來慚愧,自由殿下照拂,老臣久不知米價幾何了。想來現在戰事漸無,米價總該有所回落。”

    “六百石縣令須六百萬錢。”劉辯搖了搖頭,兀自推測道:“若是太平年間,這六百石粟米不過七萬二千錢,饒是縣令任期十年,亦不過七十二萬錢而已。六百萬這樣的定價,我先前竟然沒有想過,只做故事聽了。”

    “殿下可有什麼疑慮不防說與老臣聽聽。”史子眇見其自言自語,不由問道。

    劉辯連連搖頭,仍自顧自言道:“如此通貨膨脹,怕是十倍有餘,爲官尚且如此,更不要說天下黎庶了。”

    “何爲通貨膨脹,殿下言語竟爲何意?”

    “老爸,我若猜想不錯,如今百二十錢怕是隻能買一斗粟米,一石至少要上千錢了,而且若是百姓所求,怕遠不止此價。”劉辯皺眉嘆息道。

    “竟至於如此貴嗎?”

    “若是之後黃巾四起,戰事延綿,莫要說是粟米了,怕是真要易子相食了。”劉辯感慨頗深。

    “我卻又以爲米價實在不當如此之貴。”劉辯剛剛說完卻又連連搖頭,皺眉道:“一石粟米不過三口之家三月之食,若是家僕徒附三千的大豪族,一年之食便需四千石,也就是四億錢,一年之食若需四億錢,如何豪族可堪此負擔?”

    史子眇聽聞笑到:“這一點,我就比殿下知道的多了。且不說洛中自會鑄幣產錢,這些豪族本就以盤剝百姓,吞併土地爲其根本,他們自不用去購買粟米,甚至還要將富餘粟米用來出賣,如何還會嫌粟米價貴呢?”

    劉辯一時無言,復又點了點頭道:“鑄幣之事我耳聞時久,只是未嘗親見,便是知曉其中道理,卻也實難感同身受,不想竟也成了何不食肉糜之貨色。”

    “殿下如今又是如何感同身受了?”

    “西園列肆,陛下賞錢買物,我那母親便是受害者之一,自然就感同身受了。”劉辯無奈笑道。

    “原來如此。”

    劉辯看着案前史子眇喫剩下的半碗麥飯,幽幽嘆道:“從前我只以爲黃巾之亂不過效仿陳勝吳廣,爲了一爭王侯將相之言,如今總算明白爲何有如此多人不記生死,跟着張角這個賊道造反了。”

    史子眇雖不知其所謂,終還是極其配合的問道:“爲何?”

    劉辯指了指那半碗麥飯道:“爲此而已。”

    史子眇趕忙捧過那半碗麥飯,胡亂撥了兩口,乾笑連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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