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晟世之下 >第三十三章 茶棚(3)
    茶棚猛烈搖晃了好一陣,呂小樓第二次感受到脖頸處的冰涼,只不過只一次他用不着故作淡定,彈了彈袖口上濺落的茶葉,看着抵在鴉戮刀頭的那柄青鋒劍柄,半笑半諷的說道:“陸公子不會是想殺了我吧”

    “聰明。”

    陸迢迢手臂青筋鼓起,鴉戮刀始終停在呂小樓肩頭,好似被那柄青鋒劍緊緊吸住,柳中原不爲所動,劍未出鞘就已經壓得陸迢迢十成力道。

    “當初在客棧裏沒殺我,現在不止是黃杏城,整個汀州你也動不了我分毫。”呂小樓稍顯得意,然而下一息突然感覺脖間的刀口向上移了寸許,心頭大驚,暗自念道:“錯覺嗎”

    緊接着刀口移動的更加明顯,這一次連柳中原都稍稍動容,指尖再度下壓,卻發現劍柄下的那把黑刀竟然無論如何都壓不下來,雖然緩慢可終究在點點上移,金色龍紋重新浮現在陸迢迢的眉心處,自其身後雄厚的氣機急速噴涌,氣海之中彷彿有一條真龍翱翔,竟逼得柳中原劍鋒出鞘,氣機凝實。

    陸迢迢一掌拍在桌面,木桌連帶整座茶棚四分五裂,岑白的氣浪從大地之中擴散開來,最終凝聚在陸迢迢腳下,柳中原駭然失色,以他的境界自然看的出整座黃杏城中正衍生出的蓬勃氣運,而這些氣運竟都隨着陸迢迢的呼吸不斷積壓在那柄鴉戮刀上,也就是說此刻他青鋒劍所壓着的不是陸迢迢,而是整座黃杏城枯木逢春的氣運。

    “啊”

    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呂小樓雙手捂住左臉,鮮血從指縫中涌出,一隻滿是血污的耳朵掉在地上,刺眼的很,另一邊,陸迢迢也算不上瀟灑,整個人如同從水中撈出一般汗如雨下,藉着鴉戮刀和刀鞘撐在地上才勉強穩住身形,那柄青鋒寶劍已經完全出鞘,劍鋒刺中他眉心處的龍紋,一滴鮮血順着龍紋淌下。

    “陸迢迢,你太放肆了,這裏可不是你的東越。”柳中原怒聲喝到,一個不過三品修爲的傢伙不僅逼的他出劍,更在他的眼前傷人,簡直是莫大羞辱。

    只是他話音未落,有清風迎面拂來,就在柳中原詫異的當口,陸迢迢身旁不知何時多了一位手端大碗茶的中年男子,一副儒生做派,卻讓柳中原持劍的手不由自主的抖動了下。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只是這裏也不是你的長安城。”中年男子將碗中的茶水一飲而盡,鼻腔中冷哼一氣,柳中原便不得不收劍抵擋,連退了七步,眼中驚懼參半。

    “花二爺。”陸迢迢喜笑出聲,見到那中年儒生後,就好似在外面受盡委屈的後生終於有長輩撐腰的歡喜。

    “公主殿下,王爺的脾氣你是知道的,最見不得的就是有人狗仗人勢。”中年男子陰陽怪氣的說道。

    只是被如此言語羞辱的柳中原竟然沒有絲毫的惱羞,靜靜站在原地,等待着自家主人的吩咐,而在對方面前劉思渝也不敢再展露高貴,卻也不卑不亢的向對方施禮道:“看來這位陸公子在東越王心中的位置僅僅次於東越世子,竟然捨得讓您這樣身份的人離開東越。”

    “殿下此言差矣,在我家王爺心裏,陸公

    子只怕比世子還要貴重幾分。”花二爺打趣說道,可言下之意卻是裸的威脅。

    “如此說來,我的確是找對了人。”劉思渝處變不驚的笑道,隨後看向陸迢迢的目光更多了幾分驚訝,“看來陸公子還是想跟我做這筆買賣的,既然如此我在京都等你。”

    “不送。”陸迢迢吐出兩個字,目送對方離去,臨別之際本還想看看呂小樓的失魂落魄,卻發現對方除了面色慘白外,沒有絲毫情緒表露出來,甚至從始至終連看都沒看陸迢迢一眼跟着離開了,有這般城府的人做對手,可說是件麻煩到極點的事了。

    “對自己都這麼狠,和這種傢伙爲敵,真是讓人頭痛。”陸迢迢拍打着額頭,繼而殷勤的跑去臨近的茶棚討來一壺茶水,親自給花二爺斟滿,不冷不熱的說道:“早知道二爺你在,那一刀就應該砍在脖子上。”

    “現在也不晚。”花二爺說罷將手中的茶碗放下就要起身,陸迢迢見狀連忙攔住,陪笑道:“說笑的,說笑的,二爺幾時來的。”

    “自打你下了鶴鳴山,我就一直跟着你。”花二爺重新落座,行爲舉止看上去都像極了一位儒生,卻沒有人夠膽量在他面前提一句百無一用是書生,在東越王就藩前,百越之地已經亂了數十年,早在上秦之時,此地就是以魔宗爲首的叛逆之源,但自從趙虜之後,如今的東越再沒聽過任何騷亂,就連紮根百年之久的魔宗都被迫另尋山頭,這其中除了東越王麾下的鐵騎驍勇異常外,就當屬這位花二爺居功至偉,曾以一人之力連克魔宗十二山門,當年南溪閣曾評定的武榜中,花青鷓最有望躋身四大宗師之列。

    “即使如此,何故看着我一路擔驚受怕,好些次差點連命都丟了。”除了花青鷓屁股下的那根板凳外,茶棚裏早就尋不出第二把完好的桌椅,陸迢迢乾脆盤腿坐在地上,滿臉的無賴像。

    花青鷓不喫這一套,擡手在對方腦門上敲了兩下,興師問罪道:“當年某人偷跑出來就該想過一路艱險,畢竟這江湖不是小孩子過家家,高興就來,不高興就走。”

    “叔叔生氣了”陸迢迢露出乖巧的笑容,小心翼翼的問道。

    “王爺要生氣,五年前就氣了,還用等到現在。”花青鷓一腳踢在對方屁股上,又好氣又好笑,想到前幾日王爺來的飛鴿傳書,在得知陸迢迢生擒韓血衣後,欣喜的當場便要上書朝廷請求敕封陸迢迢一個邊軍將軍。

    “沒氣就好,這便回去了。”陸迢迢揉着屁股沒臉沒皮的笑着,隨後突然想起什麼,二話不說轉身跑走,看的花青鷓險些控制不住暴走的氣機,在後面罵罵咧咧。

    ......

    劉思渝回到客棧,命柳中原將黃成知找來,後者在得知對方身份後,誠惶誠恐不知該如何,只聽到對方說道:“呂成州在黃杏城中作威作福多年,你身爲前副都御史竟置若罔聞,任其魚肉百姓,本該將你壓入大牢,但念及你在你在黃杏城百姓心中威望甚高,暫且免下你的罪責,即日起你便是黃杏城的縣令,一年之內,若黃杏城中再有一件冤案錯案,城中還有一座貧民窟,你自去北邙山中把頭放在土牢中。”

    “謝殿下法外開恩,下官必定盡其所能讓城中百姓人人安居樂業。”黃成知叩首拜謝。

    待到對方離開後,劉思渝拿出呂小樓給她名冊,提筆在其中勾勒了幾人姓名後交給柳中原,“除了這些人,其餘人等擬一份摺子命人快馬送去刑部。”

    柳中原大致掃過一眼,其中勾畫的姓名基本都是汀州數一數二的官場大佬,可若是沒有這些大人物牽頭,底下的人有幾個腦袋也不敢爲非作歹,有些愕然不解。

    “我不可能一把火燒光汀州的官場班底,既是重症除了一劑猛藥外還得把命吊住,急不得。”劉思渝嘆了一聲,她又何嘗不知汀州官場的根源所在,但是快刀斬亂麻顯然並不適合汀州的局面,有些人只能先小懲大誡,待到時機成熟再秋後算賬。

    ......

    陸迢迢本想帶着吳思量一同回東越,奈何對方一心要去尋他的梨花姑娘,而北弘鐘被陸迢迢哄騙說要帶他去京都大鬧一場,立刻點頭答應下來,至於不動則是決定留在黃杏城中,想要爲貧民窟的難民做些事情,不過讓陸迢迢驚掉下巴的是對方竟然想要去京都做官,用和尚自己的說法就是。

    “我若不能成佛,便去做個可以拯救黎明百姓的高官。”

    因爲那一日,和尚帶着一罈老秋刀去了大牢,空空如也的大牢中只剩下柳大爺一人,和尚把酒放在牢門前,對方也不客氣抓起來便喝。

    “好酒,想不到你個和尚也懂酒。”

    “不懂,是一個朋友替我買的。”不動輕聲說道。

    “你那朋友倒是個識趣的人,好啊還好你們來了,要是下輩子還能做人,和尚,你那間寺廟給我留個位置。”柳大爺突然感慨說道。

    不動盤腿坐在牢門前,他心中有一事不解,牢中的犯人大多都是含冤入獄,黃成知上任後,將所有案件重審,衆人得以昭雪,卻唯獨眼前這個人,罪不至死卻一心求死,哪怕有無數人認定他是好人,可他依舊在此地畫地爲牢。

    “和尚,那位黃大人是好官嗎”柳大爺開口問道。

    “應該是的。”

    “既然是好官,就絕不應該爲人情左右,今日他爲衆人放了我,明日他又該如何給衆人立規矩。”柳大爺酣暢的飲下一大口,“和尚,你知道爲什麼要有官嗎”

    “官是定規矩的人,無規矩不成方圓。”不動想了想說道。

    柳大爺撐着腦袋,醉眼迷離的看着對方,喃喃道:“小官守着小規矩,大官守着大規矩,若這世上人人都是好人,就需不着規矩了,可要連官都是惡人,底下的人該如何,我就是看不見那樣的規矩才上山爲匪,如今總算是看到了,便不用再出去了。”

    等到酒罈見底柳大爺已經口齒不清的昏倒在地,不動扣動着手中的佛珠,佛經中的大道理他聽了很多也悟了許多,然而這樣直白的話語卻讓他久久不能釋懷,出世之人談什麼救世,對世人而言,一個能拯救黎民蒼生的官,那就該是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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