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託你的名義宣他進一回宮。”
鄭貴妃握來的那隻手頓時捏得更緊了,
“甚麼了不得的大事,非要託妾的名義宣進宮來商議”
“皇上您是天下人之主,有甚麼吩咐,直接遣中官去妾父兄的府邸上宣道諭旨不就成了”
朱翊鈞笑了笑,撥開鄭貴妃的手道,
“沒甚麼大事,你不必擔心。”
鄭貴妃看了朱翊鈞一眼,小心翼翼地道,
“妾聽聞,科道官曾彈劾妾的父兄憑恃戚畹,肆毒小民,諸多不法,不知”
朱翊鈞打斷道,
“我朝已幾無外戚之患,科道官博名申言,多有誇誤,朕不信他們。”
鄭貴妃慢慢地縮回了手,道,
“妾聽聞張居正當年秉政時,曾經插手皇上封爵永年伯之事。”
“彼時妾雖還未曾入宮,但聽宮人後來提起,卻總是心有餘悸。”
永年伯是王皇后的父親王偉,最初被封爲錦衣衛千戶。
大婚時張四維向萬曆皇帝提議封晉封王偉,張居正卻表示反對,認爲前朝的晉封賞賜多而流於濫,於是只是把王偉從錦衣衛千戶提升爲錦衣衛指揮使。
萬曆皇帝因此不快。
後來在皇帝的催促之下,王偉於萬曆七年才得以晉封爲永年伯,但卻是個流職,不可世襲。
張四維於是又建議改王偉的爵位爲世襲,當時並沒有成功。
萬曆九年時,萬曆皇帝要求將王皇后的叔叔王俊、從弟王棟授官世襲錦衣衛指揮使,卻又被張居正阻止。
於是萬曆皇帝又改封王棟爲錦衣衛指揮僉事,王俊爲錦衣衛正千戶,二人職位皆不可世襲。
在張居正死後,萬曆十二年時,萬曆皇帝又允給永年伯王偉肩輿禮。
當時給事中萬象春上書反對,並提出公侯伯皇親駙馬不許乘輿是祖制。
萬曆皇帝沒有聽從科道官的諫言,以此爲特例、下不爲例的方式給予了永年伯此待遇。
自嘉靖定例外戚爵位不得襲封之後,除了王皇后父親王偉,就只有李太后父親武清侯李偉得到了外戚襲封的待遇。
萬曆十六年的鄭貴妃還沒有這個底氣與王皇后爭鋒,她當然會爲皇帝給她母家的各種殊遇而感到戰戰兢兢。
“現在張居正都已經不在了。”
朱翊鈞朝她笑道,
“你還怕甚麼”
鄭貴妃驀地一驚,道,
“妾當然怕皇上遲遲不立太子,科道官又諸多言語,三哥兒的年紀這樣小,妾哪裏受得住皇上這般厚待”
“妾的父親年紀大了,即使想爲皇上效忠,也是有心無力,妾的兄弟卻還不成器,萬曆十二年時,已蒙聖恩得賜莊田三百頃,此生作一富家翁便足矣,哪裏還敢求得朝廷的高官厚祿”
朱翊鈞心想,萬曆皇帝身邊的宗親外戚,只想作一富家翁的未免也太多了些,想找人替皇帝辦事也尋不到一個,難怪司禮監和東廠會如此得勢。
“皇上究竟有甚麼事,可否同妾說上一說”
鄭貴妃覷着朱翊鈞的臉色試探道,
“雖說後宮不得干政,但皇上既然想用妾的兄弟”
朱翊鈞又把臉別到一邊,
“反正不是立太子的事。”
朱翊鈞頓了一頓,用同樣的語氣試探着答道,
“不過這件事要是給你兄弟辦上了,三哥兒是篤定當不成太子了。”
鄭貴妃靜了一靜,身體進一步後縮,直縮回到了几子後頭,
“此事在朝中頗有爭議,或許會引得羣臣反對。”
“皇上卻一定要辦,還非得要掩人耳目,辦得不露痕跡,那一定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大好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