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山海洗劍錄 >斷竹 第十六章 有些事兒洗不乾淨
    江水兩岸向來都是風光秀麗,多得是泛舟遊江的讀書人。只不過如今九澤重現,光是兩處大澤溢出的水都已經讓江水氾濫,虧得衆多前輩高人各自以性命鎮守,否則光是盤踞在江水兩岸的梁國,死傷就不會少。

    事實上張木流知道,那些石像暫時只是如同入定一般,並不是死了。可聽到自己心心念唸的女子也變成了一座石像,自己怎能不傷心?想要跨入大乘,談何容易?四大部洲加起來的大乘也不過兩手之數。百家祖師多得只是渡劫修士罷了,頂尖修士多是三教中人。

    千萬年來,天下格局變幻不定,單單一些由須彌山破碎出來的小洲,就數不勝數。須彌山有多大?四大部洲是由其周邊分裂出來的碎片,再分裂而成的,這世間所有的陸地加在一起,也沒有那座山的三分之一大!只不過那處地方不適合生靈存活罷了。

    九澤是勝神洲的古澤,其實也是四大部洲未分開前,集中在東部的九個大澤,千萬年前的治水,治的便是這九澤,而其中孟瀦澤最爲兇險,所以纔有數位大修士連手鎮在其中。

    小竹山之事,雖然看似與這天地大變無甚關聯,可張木流總覺得其中必有隱情。可竹山的大人們都不提,父親與麻先生又不知所蹤,去問孃親?張木流甚至覺得孃親在洪都,也是有其深意的。

    雲夢澤的石像,手持之劍是邚真,那到底夢中的真如與夢醒後的邚真,哪個纔是真的?或者說兩個都是真的?黑如前輩與那黑龍王藏身地是鉅鹿澤,黑龍王又認得龍膽。麒麟也是被拘押在其中上萬年,夢中那個女子又與自己心心念唸的女子相同?怎會如此巧合?

    所以張木流並不覺得,小竹山之事背後之人有這麼大的本領。最多也只是將小竹山當作一個契子。

    可嘆如今自身只能堪堪持劍,不知修成劍心還要到什麼時候。張木流從背上有了遊方那刻起,其實已經知道,但凡自己有了一把劍後,想要躋身分神,最少都要擁有一顆持劍之心,而越往後便越難。張木流知道自身心魔有多重!

    那位單真人雖不是張木流所滅,卻是他一劍毀了其肉身,將來必定還要有許多麻煩事兒。倒是蕭磐那小子,回金陵後便真正的可以大權在握了。雖說以呂鍾雲不一定能威脅呂后,卻絕對能嚇唬這個三十出頭的太后,除非這位太后能找來分神以上的修士。

    這其中之事看似駁雜,但只要找到其中一條脈絡,便能分清另外數條,摸出越多離背後真相就越近,可現在看來,十分不易!

    喬玉山說收信人在密林深處,張木流便直接御劍到百里外,莫淼淼飛來飛去的早已經見怪不怪了,只是緊緊摟着青年的脖子,她是真的怕自己唯一的親人再次離開自己。

    果真有一處密林,煙霧繚繞,像是一座渾然陣法,只是被人以大手段煉化,所以若想進去,還需要有人“開門”。

    張木流拉着莫淼淼走到一顆槐樹前,大聲道:“晚輩前來送信。”

    由打密林深處傳出來一聲模糊聲音,張木流這才往林中跨去,一步而已,天地已然變換。

    莫淼淼還是有些怕,小手都是汗,緊緊抓着張木流的手臂,她已經做好了打死都不放手的準備。

    果真是別有洞天,此刻外面天寒地凍,這處林中卻是如春日般,讓人極其舒服。正前方是溪水拱橋,這條清澈無比的溪水,從虛無處來,往虛無處去。走過石拱橋,極目眺去,遠處有一不高的石丘,如同斜指向天的拳頭般杵在此地。其上有平臺,平臺三棵歪脖松樹襯一草廬,正樹下一張石桌三張藤椅,桌上香爐一盞,煙霧繚繞亦有酒香四溢。

    果真是人間仙境!

    張木流大步往前走去,莫淼淼極爲乖巧的跟在一旁。不時擡頭看向那處石臺,亦或扭頭看看這條溪水,好似要尋個其來處,也尋個其去處。只是不多久便作罷,正前方蝴蝶翩翩,成羣圍在二人身旁,小丫頭追上前去與蝴蝶嬉鬧,幾隻蝴蝶繞着張木流轉,一個小丫頭圍着蝴蝶轉。張木流倒也未曾阻止,遠遊路上早已知曉這丫頭的秉性如何,她是絕不會伸手捉蝴蝶的。因爲這個小姑娘一直覺得,萬物有靈,她不想因爲自己並不如何需要東西,而破壞任何一處美好,她始終覺得,蝴蝶也好,游魚也罷,都有一個十分疼愛它們的爺爺,若是沒那麼需要的情況下把它們捉去,那這些生靈的家人該多傷心?

    甚至一路走來,那些沒有足跡的雪地她都不會去刻意踩上一腳。張木流知道這樣其實不好,卻又說不出爲何不好,想讓莫淼淼一直這樣,又怕她會一直這樣。長大途中,有些一直認爲很難以去抉擇的事兒,慢慢的歲數就會幫人去選擇,有些事兒也註定是沒有答案的,就像爲什麼喫魚?想來想去也只是個,人得活着!

    不多時便走到石臺一旁,遠看時倒是沒注意,幾根十分粗壯的藤條旋轉着圍在石臺上,由最底下旋轉着往上,倒是天然的臺階。

    青年鬆開莫淼淼的手,揉了揉其小腦袋,笑着說別怕,然後十分鄭重的行了一禮,這纔開口道:“晚輩張木流,前來送信。”

    平臺頂上有人問:“不是來學劍?”

    青年答道:“學劍當如何?”

    那人又道:“且先上來!”

    毫無徵兆,周遭一切彷彿靜止,蝴蝶懸在半空,流水停頓不前,莫淼淼也一樣如同時間定格在此刻。只有上方香爐依舊煙霧繚繞。

    張木流撩袍往上走去,剛剛踏上藤條,便有無數往事涌上心頭。青年頓時滿頭大汗,強撐着往上去。

    此刻那人又問道:“心障如此之重,如何持劍?”

    張木流不答,繼續往前走去,只是已然嘴角溢出血水。三丈高臺而已,往前一步便心魔愈重。

    那人又譏笑道:“你那所謂的夢中,次次酒醉與女子說的真心話,當真是酒醉吐真言嗎?當真是醉了嗎?所謂愛慕,當真是喜歡那位女子,不過是想要她的身子吧?次次與人說你如何愛慕她,說的久了,自己也便信了是嗎?如此虛僞之人,你何德何能與我學劍?”

    張木流猛然一口鮮血噴出,單膝跪在藤梯,閉上眼睛許久,依舊不知如何作答。撐起身體,再次緩緩往上,難如登天。

    此刻再次有人言:“聽到自以爲十分喜歡的女子化作石像很難過吧?難過在何處?無非是愧疚吧?說別人人心鬼魅,你又何嘗不是,萬事求個自己心安,你置於他人何地?”

    白衣青年彷彿魔怔一般,閉口不言,只是拗着一口氣往平臺登去,一步一步,不知過了多久才爬到松樹下方,盤膝坐在樹下,七竅流血,一副走火入魔的樣子。那人也不再言語,好像在等青年作答。香爐青煙悠長不盡,那處茅屋也毫無動靜。又過了許久許久,張木流緩緩睜開眼,只是雙目毫無神色,彷彿心死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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