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國戲子 >038 西北,榆林鎮
    姑娘本是江畔煙花巷裏的清館人,“明月樓”的頭牌柳憐兒,人稱“小湘妃”。

    叫琴姐的女子捂嘴輕笑,“傻憐兒,是男兒,戲子哪兒來的女子,大抵是你沒有留意,他便是來時門前那俊俏掌櫃。”

    柳憐兒呢喃道,“未曾想象,男兒家也可以扮的這麼美。”

    琴姐戲笑道,“莫不是你這名傳錢塘的“小湘妃”萌動了春心”

    柳憐兒道,“一齣戲而,動的哪門子春心”

    接着又癡癡笑道,“若他如那張生般,卻也未嘗不可。”

    琴姐搖頭道,“他是個戲子,又不是書生。戲子清貧,先不說他贖不起你,便是贖的起也養不起,我看癡纏你那沈家公子倒是不錯,模樣雖然差了些,卻也算是一表人才,出身名門世家,稱得上是良人,他對你心思不淺,屢次想替你贖身,你爲何總不答應”

    “呵,”柳憐兒嗤笑一聲,“什麼心思不淺,不過是饞我身子,圖個一時之歡罷了,“清香樓”的王姐姐倒是隨了他了,可結果呢他依舊整日流連江畔、樂不思蜀,與其如王姐姐那般悽苦度日,我還不如在樓子裏待的自在,高門大院如囚籠,與其做個富貴妾,倒不如做個貧家妻,贖不起我不要緊,我這兩年也攢了不少,贖的起自己,但他得是個良人。”

    琴姐苦笑道,“你這麼說倒也沒錯,想那虞公子整日說要納我,卻每每都只是說說而已,前日裏我又問他,他支支吾吾的沒說個結果,可惜我如今一顆心全寄在他身上,若他哪天負了我,我便死了算了。”

    柳憐兒嘟囔道,“姐妹們早前勸過你,那吳公子人靠不住,你偏是不聽,如今也不算晚,琴姐你人好,又多才多藝,想娶你的人多了去了,豈能因他誤了終生”

    見琴姐臉色難過,便又逗趣道,“要不將來姐姐與我一起贖身,別人都叫我“小湘妃”,姐姐何不與我一同嫁個良人,好“娥皇女英”共侍一夫,做個名副其實的“湘夫人”。”

    說罷不等琴姐開口,自己先忍不住“咯咯”笑出聲來,身姿搖曳,當真是美豔動人。

    琴姐被她逗笑,一把摟住他,探手撓向她的胳肢窩,邊撓邊羞惱道,“臭丫頭,小腦袋裏整日瞎想些啥,一點也不知羞。”

    柳憐兒癢的花枝亂顫,口中連連討饒,卻沒注意到琴姐眼底那絲不易察覺的悲色。

    姐妹兩在樓閣裏嬉戲,可惜了,臺下人只顧聽戲,滿屋的春光無人欣賞。

    一出好的戲總能引起共鳴。

    客人們沉浸在戲裏,被臺上戲子牽引着心神,已不知身在何處。

    待聽至孫飛虎率兵圍寺、要強索鶯鶯爲壓寨夫人時,緊張的十指緊握;待張生請白馬將軍相助、解除了危難時,又跟着心神一鬆;待崔母食言賴婚、張生相思成疾時,恨的咬牙切齒;待崔鶯鶯被紅娘說動,暗中私會張生時,又忍不住紅着臉兒輕“呸”;待聽到十里長亭送別,癡情男女依依不捨時,隱隱淚眼迷離;待看着鄭恆謊說張生另娶、老夫人又一次賴婚時,又忍不住暗自揪心;直到後張生趕來、鄭恆撞死、崔、張完婚後,這才皆大歡喜。

    戲本源於寫實,唱的就是人間悲喜,往往在不經意間讓人觸景生情。

    今日臺下有不少富貴人家小姐,誰不曾幻想過喜結良人平日裏深藏閨中,本就嚮往着英雄救美、才子佳人,可惜姻緣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多是身不由己,想起自己的人生,何嘗又不是一出西廂記,只不過自己始終不是崔鶯鶯,捫心自問,且不說良人難遇,便是遇到了,又可敢如她般敢愛敢恨

    戲已盡,聲已停,臺下啞然無聲,倏然掌聲雷動,久久不絕於耳,李慶之帶人上臺謝幕,此時已卸了頭飾,洗了濃妝,一身戲服配着他清秀容顏,顯出他男兒身真容,抱拳答謝時,不少人呼喊着“李掌櫃”,倒真有了幾分名角兒的樣子。

    燕小乙手裏的盤兒滿了,不少人乾脆擲錢臺上,砸的“叮咚”響,用文成先生的話說,“這是一出難得的好戲,聽的值當。”

    章氏終歸是個多愁善感的婦人,直到衆人謝幕,依舊抹着淚珠情不自已,口中不停的說好,又說梅長青這戲賺足了女兒家的眼淚,看的師徒兩哭笑不得。

    戲幕起,戲幕落,臺下人終是過客,戲罷了,人也散了。

    梅長青二老送上馬車,回頭見李慶之正在前門拱手送客,送的是兩個清秀女子,便停步立在原地觀望,直到兩女離開,他才上前微笑着打趣道,“師兄這齣戲唱的倒也值”

    “想啥呢”李慶之翻了個白眼兒,苦笑道,“她兩是巷裏過來聽戲的清倌人,都是過來聽杜十孃的,年輕的那個可是名滿江畔的“小湘妃”柳憐兒,師兄可高攀不起。”

    梅長青道,“師兄莫總是看輕了自己,她二人便縱是名滿大周,也終歸只是個風塵女子罷了,與我等戲子有何異”

    李慶之灑然一笑,“那倒也是,不過這兩女子真是客人,你回去可莫要亂說,不然師孃又要追着爲兄唸叨了。”

    畢竟都是身份低賤的戲子,娶個媳婦不容易,李慶之師兄弟幾人,除了梅長青還年少外,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歲,尤其是李慶之,前幾年倒是找了個小春香,不想人家後來變了心,如今年近而立之也沒個着落。

    晚娘平日裏總是操心不已,時不時的追着幾個弟子唸叨幾句,若要讓她知道這茬,李慶之這個年是別想安穩了。

    梅長青撇嘴道,“放心吧師兄,我豈是那碎嘴之人”

    接着又一臉好奇道,“師兄究竟喜歡哪個”

    李慶之,“”

    回了戲樓,兩人坐下舒了口氣,畢竟是新戲初演,練習的時間又短,免不了會有些提心吊膽,總算是平穩落幕。

    一場西廂記讓梅園又成了錢塘茶餘飯後的談資,人們有些好奇,這梅園裏大抵不過是一羣戲子,怎麼隔三差五的總被提起

    好奇心被勾起了,自然是要過來聽戲,可惜梅園關了。

    臘月二十七,晚娘與衆人商議了下,提前關了梅園,預備來年過了十五再開,忙碌了一年總算能好好休息一陣子了。

    臨近年關,錢塘熱鬧的很,梅長青喜歡安靜,便給兩個小跟班放了假,小丫頭整日粘在晚娘身旁,跟着她四處採購,燕小乙往日裏成熟安靜,不過終究也不過是個十五六的少年,猶豫了下,最終沒抵得住師兄們的誘惑,跟着去逛錢塘了。

    用過早飯不久,園子里人差不多都走光了,梅長青以爲就只剩自己一人,見午時陽光正好,院裏曬的暖洋洋的,便回屋拿了本書,坐在前院看了起來。

    沒一會兒,突然聽到開門聲,扭頭一看,原來是安寧也沒出門,便笑道,“六師兄怎麼不出去逛逛”

    安寧搖了搖頭,走過來坐在梅長青身邊發呆。

    他到錢塘已經差不多一個月了,其他人逐漸接受了事實,慢慢緩過來了,唯有安寧依舊沉浸在悲痛裏難以自拔,自到錢塘後,他便再沒登臺,晚娘幾人替他着急,卻也都無可奈何,這是心病,無藥可醫。

    兩人坐在陽光下沉默,半晌後,梅長青嘆了口氣,輕聲道,“六師兄,一切都過去了,人不能總沉浸在悲痛裏,生活總還要繼續的,再這樣下去你會垮的,想來師父、師兄們的在天之靈,也不希望看到你如今這個樣子。”

    安寧低着頭,片刻就已有淚珠落地,顫聲道,“是啊我知道,可我就是忘不了,每當我一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四師兄屍首分離的樣子,耳邊總能聽到二師兄的悲鳴聲,我忘不了,報不了仇,我這輩子也忘不了的。”

    梅長青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規勸了,親耳聽着近在咫尺的親人們一個個慘死,那是何等的無能爲力,何等的痛苦,若換作是他,大抵也會如同安寧這個樣子吧。

    抽泣良久,安寧搓了把臉,稍微打起精神,強笑道,“讓小九見笑了。”

    梅長青搖頭道,“沒關係,我知道六師兄心裏苦,換作是我,怕還比不上您。”

    安寧拍了拍他的肩膀,猶豫了下,小聲道,“小師弟,我打算離開了。”

    “離開”梅長青疑惑道,以爲他要去什麼地方散散心,好奇道,“師兄要去哪兒”

    安寧垂首片刻,凝聲道,“西北,榆林鎮”

    “榆林鎮”

    梅長青大驚,他知道這個地方,古時候的上郡,隋太宗皇帝手上更名爲榆林鎮,有“南塔北臺中古城,六樓騎街天下名”的美譽,乃大隋九邊重鎮之一,也是大隋與蠻人交戰最頻繁的地區之一,大隋歷代皇帝爲了防備蠻族入侵,曾先後數次在榆林鎮一帶大規模的修築長城。

    他這才反應過來,安寧是打算徹底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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