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三十多歲,大方長臉,面如重棗,濃眉似漆,大眼如畫,眼白三分,透着兇光,一股威嚴肅殺之氣彷彿地府判官。
見到這人過來,柳及垣上前作揖行禮道:“不知是嚴大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朱善東見柳及垣對這人如此尊敬,急忙上前問道:“悶東家,這位是”
“這位乃是名震江南道,兩江府內第一捕頭嚴定松嚴捕頭”柳及垣說道:“常有江湖人打我家絲制司的銀庫主意,平日裏在金陵都仰仗着嚴大人安排人手護衛,使得絲制司銀庫固若金湯。這天下,若是想要護送東西,或是那些鏢師擅長;但若是論保護東西,天下怕是沒人能比過嚴大人吶”
“柳公子謬讚了。”嚴定松說道:“那柳公子想必也聽說了,鎮南王的聘綱就要到達此處。江南之地一向太平,所以上方更加不願這聘綱在這裏出事,故而命我過來看下。”說着嚴定松看了看雅間裏的其他人:“這些都是柳公子朋友”
“是。”那些人說道。
“看着有些也不是本地人吧”嚴定松拍了拍手:“里正,看看哪些是外地來的”
嚴定松身後走出一人,估摸着要四十多歲了,身長七尺,穿着一襲青衫,同着番薯一樣也是個大圓臉,雙眼眯着看着很是慈祥;兩鬢頭髮剪光,腦頂頭髮如背,背後還綁着一撮小辮。
此人便是這十里八鄉的里正,名字喚爲趙德才。
趙德才不是當地人,十五年前來的這片,憑着見人過目不忘的本事,將這十里八鄉的父老鄉親全部都給記住了。趙德才也會給周圍村上新生的小孩起起名字,大傢伙見趙德才也是個讀書人,所以很多家長裏短難以決斷的事也都會去問趙德才,趙德才爲人又圓滑,多是能討得東家歡喜要得西家開心的。縣令聽聞他的名聲,就給了一個里正的名頭,也算是這周圍一片的能人。
趙德才小眼眯着,掃了一下這邊七人,對着嚴定松說道:“嚴大人,這柳公子、朱掌櫃我都是見過的,這幾位我就”
番薯聽聞趙德才並未算上自己,立馬說道:“喂喂,趙老哥,你莫不是把我給忘記了吧”
“嘶”趙德才細細想了想:“你你”
“是我呀,云何寺的啊,小僧法號番薯啊”番薯急忙提醒。
“哦”趙德才恍然大悟:“對不住對不住了,嚴大人這云何寺和尚平日裏都在廟裏的,他們我平日裏還真沒太多接觸,所以多少有些記不住”
“明白了。”嚴定松先是看向了陳北磊、俞聲漸和吳驍驊,說道:“三位,留個姓名吧。”
三人報出自己名字,旁邊立馬有個小捕快都記了下來。
嚴定松又看了眼三人:“陳北磊上屆青武榜,似乎也有個這個名字的少年高手”說完又嘀咕了一句:“還有俞聲漸,這些年揚州聲名鵲起的妙人公子避水白袍,似乎也和你同名啊”
俞聲漸急忙道:“嚴大人果真手眼通天,居然連我這種混跡江湖風月之中撫個琴唱個曲兒,哪堪配得上妙人二字啊”
“就是的,嚴大人。”陳北磊也說道:“我也就只是個樵夫罷了,哪會什麼武功的少年高手四個字更是談不上啊”
嚴定松說道:“哎,看到你們,總讓我想起某個人,既是少年高手,又是個妙人的前些年我與他神交已久卻未曾能見一面,可惜現在江湖聽不到他的聲音,也不知他在何處了”
“哦”柳及垣上前問道:“能被嚴捕頭如此推崇之人,定然不是無名之人。”
“的確”嚴定松道:“這人就是青武榜第三位,磐公子”說着嚴定松雙眼有些黯淡,說道:“每次見到你們這些年紀輕輕混跡江湖,潮氣蓬勃的少年,我總是會想起他來,也可惜於他竟因一次仗義行俠,如今不知人在何處”
俞聲漸與陳北磊都下意識回頭看了眼番薯,番薯這會正拿着酒壺又喝了一口酒,看着他們在看他,瞪着眼睛:“啊什麼”
“行了行了”嚴定松繼續說道:“我說起這事,無非是想告訴你們,莫要步入歧途,一失足成千古恨。”
“明白明白”陳北磊和俞聲漸腦袋上下點得就像是小雞啄米一樣。
而一隻沒有說話的吳驍驊,這會滿臉陰鬱,低垂着眼眸,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別說了”吳驍驊嘆了口氣:“你看阿皮和老俞,報個名字都有人會多問兩嘴,唯獨我哎”
“雖是不雅,但職務在身,請教姑娘芳名。”嚴定松問向了方知遙。
方知遙嬌笑一聲:“明白,在下方知遙”
“哦,你就是誅殺黑煞惡賊的那位女俠”嚴定松急忙作揖行禮:“爲民除害,今日一見,果真是女中豪傑,我嚴定松拜服”
“嚴大人謬讚了。”方知遙掩嘴道:“那日其實我也未能誅殺那賊,只是耗到他油盡燈枯而已。”
“哎,這可也是大事一件”嚴定松道:“不知方姑娘師承何處啊”
“在下丹崇山真武觀清寧散人座下弟子。”方知遙道。
“出自名門正派,果然是不同凡響。”嚴定松點了點頭,很是認真:“那不知道,方姑娘可曾婚配或有結道而行的俠侶了嗎”
“噗”還在喝酒的番薯一口酒都噴了出來,他怎麼也沒想到之前一直滿臉嚴肅的嚴定松突然問出這種問題。
“哦,都暫沒有的”方知遙回答道。
“那來日,請方姑娘來金陵城坐坐,我也認識不少與姑娘年齡相仿,未曾婚配的少年郎”嚴定松道。
“那個嚴大人您也看到了,這兒只是我們兄弟幾個聚在一起喝喝酒,並沒鬧事啊”番薯說道。
“最好別鬧事。”嚴定松道:“最近非常時期,你們呢,要是能忍着,那就忍一忍,要是忍不了,那最好也忍着,都別給我鬧事啊”
“明白”番薯大聲回答道,聲音洪亮,斬釘截鐵。
“都記下來了嗎”嚴定松問了下旁邊小捕快,然後又指了指番薯說道:“對,對,還有你這和尚,還未說名字呢”
“我叫番薯啊”番薯說道。
“那是你的法號。”嚴定松接着道:“我問的是你俗家的名字”
“孫”番薯苦笑了下,最後緩緩說道:“孫番薯”
“你就叫番薯”嚴定松有些不敢相信。
“的確。”番薯回答道:“澄陰縣人士,嚴大人去縣誌裏查下,應該還能查到我出生記錄。”
“行”嚴定松點了點頭,然後對柳及垣行了一禮:“叨擾柳公子雅興了,幾位喫好喝好,我先告辭”
柳及垣也還了一禮:“嚴捕頭操勞,待事情過去,我再於此設宴,代鄉親們感謝嚴捕頭。”
嚴定松帶着人離開了雅間,柳及垣嘆了口氣:“怎麼連他也來了”
番薯也收起了之前的嬉笑:“南鐵門,北快網。金陵衙門的鐵門嚴定松,這可是和玉安京六扇門第一捕快,快網謝三齊名的傢伙啊”
“當初若不是追你的是謝三,怕是真能讓你逃走。”吳驍驊說道。
“對,就是那個直接把我逼到絕路,只能乖乖束手就擒的謝三。”番薯繼續說道:“這嚴捕頭既然和他齊名,那定然不簡單。”
“的確。”柳及垣道:“絲制司的銀庫每日流水就達上百萬兩,來來去去雜人也多,但自這嚴捕頭監製銀庫,親自排好班次後,就連老鼠要壞銀庫櫥櫃這種事都未曾發生。就是妄圖染指的綠林人都說,江南絲制司的銀庫,配得上固若金湯四字。”
“這次,鎮南王還真是下血本了。”番薯道:“如此高人都請來了”
“那我們”番薯挑了挑眉,看了眼衆人:“自然也當嚴陣以待了啊”
番薯嘴上說着,但卻始終還是有一種極爲難受的不對勁的感覺,始終縈繞心頭,剛剛嚴定松的到來,始終讓他覺得有些地方不對。
是他來的時間點還是他問的那些問題
番薯想了想,卻都沒有太大的問題。
莫不是他問方姑娘是否婚配
番薯還在想着這個問題,嚴定松就帶着趙德才來到了隔壁雅間。
隔壁雅間在喫飯的,自然就是洛水莘和阿真了。
他們推門進去的時候,發現洛水莘正坐着,而阿真站在了她身旁。
嚴定松說明了自己來意,二人也說出了自己的姓名。
旁邊小捕快剛要幾下,卻趕緊被嚴定松拉住,說道:“她們兩人的名字,不能記”說着他掃視了下四周幾人,說道:“而且,她們名字若是你們有一人泄露出去,那就給我捲鋪蓋走人不對,等着回金陵挨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