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就是像是幻燈片一樣,在她面前慢動作的跪了下去,來不及說一句話。
人都習慣性往最壞的結果去想。
可蘇奈拼命控制自己不要多想,她甚至不敢試想,如果那是霍錦言最後一次抱住她,她會怎麼樣。
向陽渾身都是血,但並沒有受太重的傷,不過一些皮肉傷而已。
“你們去查查今天那批人是哪兒的。”向陽吩咐那幾個人。
他頓了頓,又道:“再把河邊收拾一下,槍收起來。”
“是。”
走了四個人後,向陽摸了摸口袋,有煙,但沒有火機。
估計是打架的時候打丟了。
滿屋子轉了一圈,找到一盒燒火用的火柴,他遞給蘇奈一根。
過了好一陣兒,女人才有反應,她伸出右手去接。
可向陽卻愣住了。
他認識她也十多年了,雖然中途有幾年沒碰面,但無論發生什麼事,蘇奈都沒有露出過類似於恐懼這一類的神色。
可此時,她的手是抖的,好像呼吸都有點不順暢,鼻尖兒上都是冷汗。
向陽突然蹲下來,捧着蘇奈的腦袋,與自己腦門貼上。
他說:“別害怕,我拿命堵,他肯定不會有事的,你也別有事,嗯?”
從來沒見過蘇奈這個樣子,那該是怕到了什麼程度。
蘇奈的眼眶瞬間紅了,她捏着手指,死死的咬着牙。
內心的恐懼逐漸在失神退去時涌上來,纏繞在她的五臟六腑和每個細胞中。
抹了把女人鼻尖和額頭上的汗,向陽親自給她點燃一支菸。
蘇奈吸了一口,卻拼命地咳嗽。
向陽又奪走了那支菸,“你……你歇會,小睡一會兒。”
阿森蹲在一邊不知道在想什麼。
“誰要殺我?”
女人忽然開口。
阿森一怔,反應了好半天才道:“我不知道,是個說英語的女人。”
又是女人。
那次國內的新聞主謀好像也是個女人。
女人……
她的罪過什麼樣的女人?
那太多了,根本無從查找。
“那個人指使你來殺她?”向陽忽然奔着阿森走過去,那副樣子好似要殺了他。
蘇奈直接拉了一把,攔住了,“主謀也不是他,你打死他也沒用。”
過了會兒,她說:“你聯繫下對方,就說我被你抓住了,問問她想做什麼,需不需要見一面。”
這話是對阿森說的。
阿森即便渾身發抖也得去辦,向陽的人幫他想辦法把電話卡補回來,門口就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等了將近一個小時。
去處理河邊屍體的人回來了,把幾把手槍和機槍送了來。
蘇奈一眼認出自己那把機槍,和打了霍錦言的那把手槍,她直接拿過來。
然後機槍拄着地面,手槍被她別在後腰的位置。
向陽吩咐他們準備了大衣,一條黑色的長款厚大衣,蘇奈穿了上,也沒顧及手臂上的傷。
接着,就是漫長的等待。
從天明等到天黑。
“老闆,那羣人是毒販子的人,他們頭目好像是叫黑蜈蚣,說是那個人臉上的疤是黑色的,像蜈蚣一樣,所以起了這麼個代號,人挺狠的,是這一代的頭號人物。”
蘇奈用手臂上撕下來的沾着血的布在擦機槍,她像個沒感情的機器似的,一邊哈氣,一邊擦擦機槍。
黝黑鋥亮,還隱約透着一股子血腥味。
“那黑蜈蚣據說不總在這裏,但剛剛你們交手的那個人是黑蜈蚣比較信任的人,他過來是驗貨的,說是黑蜈蚣準備要拿走,估計很快會帶着人來。”
向陽想了想,“你們盯着點,別被人發現了。”
這羣人不是國內保鏢公司的,但能力卻比國內保鏢公司的人要厲害很多,畢竟在這邊一代的人都比較狠毒。
……
等到了夜裏十點鐘。
那個房間的門纔打開,那個白鬍子老頭擦着汗出來,“命是救回來了,但後背那一槍打在他的脊椎上了,很重,以後很有可能再也站不起來了,你們有點心理準備。”
向陽下意識看了眼藤椅上坐着擦槍的女人。
她雙手抵着機槍的頂端,臉頰貼着手背,就那麼靜靜地看着老頭兒。
眼神……
是說不出的平靜。
平靜的叫人心慌又驚恐。
“人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向陽趕緊說。
老頭兒自己倒了杯水,然後問:“是跟黑蜈蚣的人嗎?”
向陽微怔,“您認識黑蜈蚣?”
“不認識,但他是這一代的老大啊,今年大概有四十多歲了吧,哎呀,是個令人頭痛的人物。”
老頭兒累了一整天,坐下來只捶腿。
蘇奈微微動了動,繼續擦槍,尤其着重擦傷口。
“她也受傷了,能不能麻煩您給點藥,我幫她包紮一下。”
向陽的話剛說完,女人沉啞的聲線響起:“不用。”
她面無表情,與當年認識她的時候一模一樣。
那個時候的蘇奈,應該是一點都不畏懼死亡的。
外面下起了雪,風也很大,天漆黑無比,發出呼呼呼的聲音。
“老闆,黑蜈蚣去了那邊那個寨子!”一個手下急匆匆進門,焦急的說道。
向陽眉心一皺。
正想說什麼,只見擦槍的女人站了起來,她拎着機槍,邁着懶散的步子往外走。
“你去哪兒!”向陽去阻攔她。
蘇奈定住,側眸而來,視線落在向陽的臉上,“我知道我拜託你不太好,但這裏我不認識別人了,麻煩你幫我照看一下他。”
“我去去就來。”
門被推開,衆人情不自禁給她讓開路,女人頂着風雪不做停留,那架機槍那麼醒目駭人。
女人的背影筆直又狠絕,像個不歸人。
向陽的瞳仁一縮,他清楚的看見蘇奈白色的褲腿上染着一片紅。
她除了手臂以外並沒有受太重的傷,不至於流這麼多血。
“蘇奈!!”他焦急的大喊。
女人空閒的手摸了摸小腹。
孩子沒了。
霍錦言可能癱瘓。
蒼白的手指緊接着機槍,用力到有點發抖。
風雪之夜,她孤身一人走向黑暗的盡頭。
一如當年來到這個繁華的世界時一樣,看不清她的臉,卻永遠記得住她那雙陰鷙的眼眸。
從地獄爬上來的人,還有什麼原因能讓她願意再回到地獄?
白鬍子老頭兒望着女人的背影,搖頭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