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他更怕自己遇到不認識的字,句法,怕也只有段晚容和餘山漢才知道,他不上課的時候用功得要死,有時連趙嬤嬤夜晚不能讀書的巴掌都忘掉了。

    這時,句讀課改稱行文課,新先生見課上鎮不住,只好眼睜睜地看他找來好友“螞蟻”和“屁牛”頂課,而自己隔不幾天就跟着年齡稍大的孩子去山林邊上打獵。

    當記載動植物的雜說和山川河流圖悄悄出現在家裏後,他也不懂裝懂地研究,以便在一羣少年的面前出口說:“今天,我們到馬耳朵山後的坳子裏吧,不遠,還有林子。”

    因爲他讀書的目的性越來越強,看了就有深刻的印象,比起餘山漢這樣的成年人同樣事倍功半,餘山漢常常懷疑他過目不忘。

    ※※※

    又是幾個月過去了,“笨笨”成長許多,有馬駒般大小。

    能站個東西騎半大馬兒的劉啓非常高興,時常帶它和哈達達出去轉圈,等着自己有乘它追逐的一天。

    這時,餘山漢怕他野起來不回家,次日不讓自己跟着就隨別人亂跑,就會叫上段晚容,緊緊跟在後面。

    他們把四處走動叫遛馬。

    劉啓好動,他們一天得遛三趟。

    ※※※

    這天,隨着市場的擴大和政治版圖的擴伸,越來越繁榮的街上竟開了家歌舞堂館。

    幾人走過這裏,聽到悠揚的樂器,看到許多稀奇的殷實的漢子泊了馬車來看,就停下看一看。劉啓爬上路邊的馬車,站到上面,伸頭髮問,餘山漢也只知道是樂器,卻不清楚到底是什麼發出來的。

    他怕好奇的劉啓纏着不肯走,定要進去,而裏面往往與情色有關,就早一步把劉啓從人家的車馬轅上扯下。

    劉啓扭了幾扭頭,直到看到前面不遠聚集了一羣穿着短衣的窮漢,在一截草棚下敲刀低歌,這才轉移注意力。餘山漢看着他們,發起一陣感慨,也不管身畔是大人還是孩子,就說:“以前咱雍人質樸重武,以擊刀劍和歌爲樂,因而男人們打仗無人願意背後受傷,這才擁有天下無敵的鐵騎和銳士,稱霸天下!可惜呀,如今卻貪於安逸享樂,時常被遊牧人騷擾。”

    段晚容擡擡頭,疑惑地看看,繼而聽到跑到前面的劉啓愉快地喊:“快看。一個人在彈木頭,好奇怪呀!”撇撇嘴巴,嚷他:“什麼都要去看!是敲木頭的呀,還不如回家歇一會兒?!”

    餘山漢分神一聽,耳邊遊了幾絲蕭蕭琴音,再一看,一名修身的藝人忘情地撫琴,灰白的頭髮時候隨着節奏擺動。

    明顯,那是琴聲激起的共鳴。

    這人一定是落難的士大夫,這份上了還抱着那高雅的勁兒,可是這塞外,馬頭琴更受人歡迎一些,餘山漢心裏這麼想,便走到跟前,看準一個黑瓦罐,投了點錢,嘆氣說:“我也聽不懂,見你也是背井離鄉,奉勸你一句,丟了這玩意,用手腳力氣養活自己吧!這裏哪有人聽得懂呢?”

    “謝了!聽不懂纔有錢賺!”藝人停住琴聲,“稀奇。”

    一張蒼悴發白而又有皺紋的面孔呈露,他連眼睛都沒有睜開,即客客氣氣又拒人於千里之外,說道:“我又不是歌伎,能回頭做個良家人?!勸當勸之勸,是爲可勸!”

    餘山漢訥訥一笑,這些酸文人在國內是士大夫,比起餘山漢這樣的低級軍官地位要高,勸人家倒也不合適,他見劉啓彎腰摸了人家的琴,連忙扯了一把,說:“劉啓,別亂摸人家的東西!”

    劉啓使勁掙着身子,扭頭看看不遠處敲打兵器的男人,認爲這鏗鏘的琴聲引發了他們的情緒,好奇地問那藝人:“你會萬人敵嗎?!阿叔剛纔說,男人們敲兵器唱歌,打仗就不願意讓背後受傷,你能讓他們敲打兵器,一定會萬人敵!”

    老藝人猛地一睜眼睛,現出幾絲喫驚,幾絲寒光,極爲嚇人。

    這眼神?犀利而且包含了很多東西,劉啓更加堅定自己的看法。

    餘山漢又扯劉啓,劉啓卻給他急,吼嚷:“你怎麼老拉我走!我想學學怎麼摸這木頭繩,還要學萬人敵。他讓摸,你看,他也沒說不讓摸,摸不壞。我偷偷拽過司薛何只斤的馬頭琴,可司薛何只斤擰擰,還能拉。現在,我光摸一摸!你別扯我,說不定他能教我,做我的阿師呢。”

    段晚容也來扯一手,脆脆地喊:“你又鬧着不走了!他什麼都不會——學摸木頭能喫嗎,能喝嗎?看我怎麼告訴你阿爸。”

    哈達達也幸災樂禍地伸着舌頭,圍繞着老藝人邊轉,疑惑地嗅。

    老藝人只一動不動地坐着,白髮的長髮從面部垂下,讓人忽然看不清他的年紀和相貌。

    他滿懷情感地摩挲琴絃,展露出來的手指長而健,似在嘆息,似在回憶,又似在凝思,反倒置身事外了。餘山漢歉意地衝人家賠禮,攜了劉啓幾攜,見他紅着眼睛掙,只好放下,口裏叫着“好好好”,說:“咱就在這玩一會!”

    一老一小在一大一小的注視下徜徉相望,像在比拼耐性。

    劉啓見對方還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個,熬不住話,提起自己的彎指頭,勾了幾勾,也是爲了胡塞餘山漢,讓他自己說:“我阿叔說摸摸你的木頭,能摸壞。摸得壞嗎?”老頭朝餘山漢笑笑,一本正經地解釋說:“摸是摸不壞,就怕你偷偷地拽!”劉啓小臉通紅,卻試着擺出兇惡相,擰了眉頭,往前走出一步,嚇唬說:“信不信,我說拽就拽。只剩一個罐,讓你還盛錢?”

    “那就找你阿爸賠。”段晚容飛快地接話,“看他到哪買!”

    “我阿爸不在鎮上,他又沒有馬,怎麼去?!”劉啓氣呼呼地扭頭,很煩段晚容亂說。他也就不明白,他嚇唬老人,是爲了讓老人多說話,旁邊這丫爲啥不幫着自己,還給亂七八糟說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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