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流霜問幾句,卻是一句一個謊話。

    衆人且不計較她在哪被夥伴拉去看一條受傷的小狗、有沒有那小狗,就問她見沒見到另兩人——劉阿孝和花落開。劉阿田在衆人那看了一圈,連忙把嘴巴塞滿,用小手一指,含含糊糊地嗚嗚。

    花流霜順方向一看,卻是章沙獾逮了往外溜的劉啓,而劉啓在苦苦解釋:“我回我屋子,畫來回漠北的山川!”

    別說章沙獾不相信,花流霜也不相信,而段晚容更不相信。

    他們倒不是不相信劉啓能歪歪扭扭地拉幾道曲線,而是懷疑他有沒有必要這麼做,在大好氣氛下放棄一起說笑,獨自鑽回自己的屋子。

    風月卻相信。

    他鬍鬚連動,面帶得意地求情:“讓他去吧,這可都是風雪、兇險換到的財富。”

    見他這位上樑難正的先生講情,段晚容不知道想哪去了,第一個撇嘴,挖苦說:“以爲別人都不知道似的。劉啓分給你多少財物?”

    風月心知她和自己沒什麼共同語言,逢着她的意會就發愁,只好笑呵呵地問劉阿雪:“我若開口要牛要羊,劉啓肯不肯給我?可我不會去要的,劉啓已經給了我一件寶貝。”

    蔡彩妒忌地笑罵:“你這老不死的,有錢的要死,還要,要什麼?!”

    “我知道,狗崽子!”章沙獾大聲說。

    蔡彩哼了一句,又罵:“就你知道?”

    劉阿雪見劉啓趁章沙獾這一愣間鬆懈,已到了門外,丟了碗就走。

    段晚容伸手撈到她,見她默然不吭,便連忙放手。蔡彩這便又多句嘴,說:“看這孩子,一個說走就走,一個吭都不吭一聲了,乖張的樣?!”

    劉阿雪一下轉頭,看着阿媽,抓了這舅母面前的碗摔到地上。

    花流霜一下惱了,喊她見她不理,只好給蔡彩說:“這孩子小的時候受過好幾次驚嚇,脾氣確實乖張了點,你可別放在心上!”

    蔡彩黑着臉說:“碗都摔了。放在心上,不放心上又能咋樣?”接着,她又跟大夥擺理:“我不就是說她不吭一聲就走嗎?先前一直在罵這死老頭子!”

    衆人索然無味,只有劉阿田括了括手,以憨憨地怪音“貓”了一聲:“師婆噢,不罵死老頭子了吧。”

    風月見劉阿田沒意識地往自己身上推一把,便再攬上一把,似笑非笑地說:“再怎麼說,我也是她的阿師呀,****教她尊師重教!”

    蔡彩這就又罵:“死老頭子。罵你還罵翻天了!你咋不死也,好讓你的鬼學生都找我算帳!”

    風月只好嘿嘿一笑,厚厚臉皮,再挺。

    花流霜沉默了半晌,終於插了句嘴:“嫂子!罵誰都可以,唯獨風月先生不行。便是劉啓的阿爸,那也是要一句一個‘先生’的!先生是沒大沒小了些,可你也得有個分寸。”

    蔡彩唯獨不敢和她爭是非,連連說是,言罷又笑,說:“我是看這老頭子不生氣,總想鬧他的笑!”

    剛說完,灌馬奶灌多了的劉阿田腮幫子漏氣,歪頭一扭,噗噗噴了她一臉。

    “啊!”

    劉阿田是擺着兩個手,連忙解釋,可誰也拿不準這個家裏的第二害是真有意還是假有意,畢竟風月也是她阿師。蔡彩臉上的肉都在抖,她慢慢地擦臉,幾乎把眼淚也擦出來。突然,她看到大口喘氣的花落開站在門口,怒火一下噴薄而發:“你這個禽獸不如的畜牲呀,咋是這個熊樣也……”

    她拿了自己的兒子撒氣,嫌兒子不爭氣,要說的就是一句——你知道我在人家家裏是怎麼過的嗎?我這是爲了誰呀。爲了你呀,你要不爲你的娘爭口氣,還是人嗎?!

    一時間,花流霜對劉阿雪和劉阿田兩姐妹的不懂事惱火不已。

    但她也只能輕輕安慰自己的阿嫂,把各孩子各樣的錯都歸到劉海身上,要她去罵自己的丈夫。

    ※※※

    倘若不是蔡彩極爲暴怒,花流霜一問花落開,就可以抓到溜進劉啓屋子的劉阿孝。

    劉阿孝已經想好了投名狀,是身負絕密任務的,見了劉阿雪,還是讓她遠離到七八步外才耳語:“劉啓!咱們有件大事要幹,只要幹了,你的威信會水漲船高,到時一呼百應,英雄雲集!”

    劉啓摸摸下巴,才知道下巴頦還在,沒有被飛孝的豪言壯語驚得合不攏。他眨了下眼睛,決定把唯一有史記載漠北地形的《四方荒山》合上,問:“什麼大事?”

    劉阿孝神采飛揚地說:“知道嗎?章妙妙的阿爸派兵包圍了行館,章血有內部消息,他要殺那兩個朝廷使者!要是咱們闖進行館,殺光哪些中原的戈布丁(全副武裝的戰士;凡此名稱,均爲杜撰,請不要查證),抓住那兩個白面書生,四馬分屍,一定能大大出名,贏得所有少年******的敬重。到時……”

    劉啓都傻了,他喃喃地問:“原來這就是你所說的大事?誰想出來的?胖子!?”

    劉阿孝搖了搖頭,壓低聲音,激將道:“我們都這麼想!琉姝阿姐常說十步之內必有偷油之鼠,暗指阿哥只會到貪婪的時候才膽大。你,該不會不敢吧?”

    劉啓猶豫了一下,問:“要是不敢呢?”

    劉阿孝朝背後的飛雪看了看,見她湊到跟前也不再過問,只是嘿嘿地獰笑:“要是你不敢,我們就蒙着臉去幹,最後在牆上寫着:‘殺人者劉飛鳥’!”

    劉啓一下跳起來,“啪”地給他一巴掌,說:“你們瘋了不是!蒙了臉,誰知道你們是殺人還是救人?死在自家人手裏怎麼辦?”

    劉阿孝一下愣住,傻乎乎地說:“對呀。”很快,他大爲惱火,罵道:“章血這個豬一樣的笨蛋!可,這都說好了的!”

    劉啓突然轉了心意,捏捏飛孝那繃如大仇般的面龐,嘿嘿笑道:“騙誰呢?不就是逼着我去嗎?走!我會不敢去?!”他拿下自己的弓箭,背好,又帶了刀,做戲給劉阿雪看,而後又威脅說:“不要告訴阿媽,也不要告訴章沙獾。阿哥要去殺人,知道不?!”

    劉阿雪被阿媽喝了一句,心裏還留有餘氣,賭氣地說:“

    不讓我去就不讓我去?以爲我不知道嗎?你們這是去打獵!”說着、說着,晶瑩的眼淚已經奪眶。

    劉啓見她都哭了,想必沒有體味到自己的反話,只好低着頭出門。

    ※※※

    隨着一個木刀孩子一聲“殺”呀,劉啓看到在雪窪子裏的馬隊。大大小小,高高矮矮的馬橫七豎八地丟在東面,人都站在西面。他們中年齡大點的都掛了辛苦攢來的寶貝,帽有翎,耳有輕環,胸有珠……,連馬靴打了牛羊油,個個像去接親的新郎。而小一點的還精神頭足足地練習,摔跤,擰膀子,扎步打拳,手裏晃的雖是木傢伙,但齜牙咧嘴的面孔都能擠出來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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