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流霜想想也是。

    她是希望劉啓聘的掌櫃能夠合格,這樣劉啓沒了藉口,纔好安心去做他的天子伴讀,別再生幺蛾子。

    很多時候,她想讓這孩子多點野性,更多時候,恨這孩子太野,這在長月,在她看來也仍是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人家一跑將近一個月。

    還好,過年了,過年了,野毛子終於回了窩。劉啓送完萬立揚,免不得要拜見舅母,和表哥敘舊等等。蔡彩今非昔比。這一次被劉海派人接回來,竟有十餘人隨行,攜帶物品超過一車,僅貴重的皮衣就裝了一大箱。

    十餘人中,四個是蔡彩的貼身侍女。

    這排場自然要感激盧九公所賜。在北地人眼中,盧九公是可媲美花容的豪傑。當然,這種說法並不確切。花容不能算是響馬。他雖然頒佈“大響馬令”,要求同道中人不能涸澤而漁,親定獻山,敬山,過路等禮數讓人遵行,對後世綠林有着極其深遠的影響,雖說讓搶掠沾上點文明,但本人目的是爲了建立一個與靖康對立的政權,重立西定帝國,說是綠林開創者並不爲過。

    盧九公則又更不同,他執行“大響馬令”,做逍遙自在的山寨大王卻擁有合法的田產莊園,手握鐵卷丹書。

    多年前花容被滅,野嶺便現出盧九公這個人。

    那時,許多人都認爲他是御封的十路綠林總瓢把子。

    可後來,就成了十二路一說,再後來,就變成了三十六路,現在,則變成水旱八十一路的共主。

    這自然是人們的訛傳。

    靖康境越廣,國事越煩,動亂越多,外行人的想象也越豐富,他的威名也就越響亮。至於天下綠林受不受他的管轄,恐怕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但有一點定然不假,他是響馬中做得最成功的一個,以致成爲各路頭目心目中的偶像。想想,能夠好好過日子的人,誰會願意去做賊人?即使做了賊人,腦袋別到褲腰上,又有哪個不想收手,或被朝廷招安,或不被官府圍剿,平安過上半輩子?盧九公就成就了這個夢想!很多倍招安的土匪,過幾年安穩日子,結果又被朝廷找個藉口給殺了,反倒是他盧九,佔的位置偏偏在邊遠蠻荒之地,招安了還能建莊園,豢養武裝。

    朝廷因爲那還是三不管的地區忽略他。

    他又善於經營,黑白兩道打理得順順當當。

    就從這幾點,封他一個天下第一響馬頭子,倒不爲過。

    從蔡彩母女所受的待遇,衆人可推知到盧九爺的風采:仗義疏財,喜交天下英雄。

    但花流霜見馬隊隨行,卻還是有一種怪怪的感覺。她這種感覺並非憑空得來。蔡彩初和自己家小姑見面便春風得意,只一會就喊了丫鬟三次以上,讓她們做這做那的。毫無疑問,她是想讓自己小姑看自己的譜。花流霜稍微留意,就發現這幾個女子身子高挑,肌膚和步履身型都不是尋常女子樣,連眼睛都帶有一種男人才有的堅峻。就在首次見面上,她故意不小心碰掉了茶盞,把水向其中一個丫鬟身上潑去。那個正彎腰在熱爐邊溫甜酒的丫鬟沒讓她失望,忽地回身挽手,一把把它撈過。

    花流霜朝那茶盞中看,裏面尚餘有大半杯水,她再看那丫鬟,沒有拿手帕拭手,可見手未燙傷。

    花流霜詢問方知,這四人的來由是這樣的:蔡彩喜歡嚼舌頭,把想要丫鬟的味放到人家妻子那。

    盧九公聽說後,二話不說就給了她四個受使喚的丫鬟兒。

    這過程讓花流霜喟然一嘆,覺得盧九公待人真厚道,丈夫沒白結交。

    但同時,她心裏也是蠻警惕的,這個盧九公一面之緣,又是結拜,又是留人居住,無事獻殷勤,像另有所圖。

    劉啓對今非昔比的蔡彩心中只有兩個字——“變化”。

    他道了一番親熱的話,看舅母褪去鉛粉後,彎描的兩道眉毛就像兩道春山,一身華貴的衣裳如同平滑磨過的豆油餅,面色紅潤,雖皺紋還是皺紋,卻確實比以前好看十倍,便狡笑反問:“舅母找了新舅舅?”

    蔡彩頓時色變。

    花流霜此時不便向自己兒子清算舊帳,見嫂子怒罵,責怪他沒大沒小,慌忙趕他帶花落開出去玩。

    劉啓哼哼笑過,拉起花落開,勾上他的肩背出門。

    數日不見,花落開突不見了以前的懦弱相,頭戴遮塵暖皮帽,儀表更見出衆,猶如玉樹臨風的謙謙君子。他的面色有如銀盤,而劉啓卻顯黑,兩人一走一起,對比分明。劉啓早就打量完他,這會使勁拍揉他,滿意地問:“表哥英俊程度已經不下於我?”

    花落開氣急敗壞,齜牙咧嘴地要他輕一點。

    他整一整渾身上下,鬼頭鬼腦地四處看,見沒人看到才收斂一些四平八穩態,怏怏地說:“你怎麼見面就這麼捶打?幸虧我身體強壯,要不然還不知道多疼呢!”

    他看劉啓邪氣一笑,慌忙掙脫兩步,擺出了個白鶴晾翅,手勾勾動,虛虛地說:“輕點的我也不許!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說完,他見劉啓動了一動,慌忙再向後跳半步,威脅說:“真的!”

    劉啓鬱悶:“真的?”

    花落開嚇了一跳,以爲是劉啓動強前的試探,慌忙把晾翅的胳膊收回來,連連擺手說:“假的!你要是胡鬧,我這就喊姑姑。”

    劉啓二話不說,摸出一枚金幣。

    花落開眼睛一亮,約法三章後才重回劉啓身邊,摸過錢塞進口袋說:“明天我帶你出去,喫喝包在我身上。”

    劉啓頓時明白了,他到長月還沒出門,以牛皮先上,否則萬萬不敢用一個金幣包攬自己的喫喝。

    他也不道破,反而覺得表哥沒變,依然像以前那樣,敏感得像個跳蚤,一有風吹草動就疑心自己要整他。

    他重新挾過花落開的脖子,大步而行。

    鋪石地上的雪都被推掃一空,兩人勾肩而走,也沒什麼生疏之隔,直向後院熱鬧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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