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斷腿吧?!”劉啓擔心地問。

    “不!”樊英花咬牙切齒地許諾,心中卻對這還寧上了頭的灰頭小丑更火大,覺得自己的臉都被他丟光了,不教訓是萬萬不行。

    她向心裏發毛的劉啓招手,這一剎那間,周圍的漢子們都開口認同劉啓的話。

    一個個頭不小的漢子說:“咱都是粗人,跟皇帝也好,跟樊大老爺也好,還不是圖個爽快。投奔過來什麼也不怕,就怕樊大老爺當咱是走投無路的狗,飢一頓飽一頓地喂上兩口飯,不當咱是人看。大夥到這赴宴,心裏確實毛毛的,不是這麼一說,還真沒感覺大老爺是想着咱弟兄的。”

    樊英花臉色說不出地古怪,說什麼也想不到劉啓牽強的說法扔了後會起反響,比自己父親的長篇大論還起作用,立刻大笑起來,衝衆人嚷:“說來說去,大夥是怕咱家不厚道。咱家也是山溝裏爬的,土地上長的,不說能不能領大夥大口喫肉,大口喝酒,卻萬萬不會辜負諸位兄弟的擡愛。”

    說到這裏,她再不給劉啓機會,立刻上前揪了他就走,走到半路上,看到父親不快地盯着劉啓看,解釋說:“他是想給大夥提提氣氛的。”

    樊英花有點兒想不明白,爲何自己恨得牙根都疼,還要替他說話。

    寒芒閃爍半晌,李尚長再仔細打量劉啓一番,理也不理地往內堂裏去。

    劉啓先被一個下人揪住打,接着又顯出了怕女人,自覺丟臉,狠狠甩掉樊英花的手,不理她的威脅,大步便走。

    這時,外面一個水平與訓練有素的宦官無法比較的大嗓門響徹:“皇帝駕到!”

    不管這喊聲怎樣,但卻告訴衆人一個事實。李家的人都像被一帖膏藥般糊在心上,極不痛快,尤其是看向從側門裏往外走劉啓的樊英花,她回神往大門望去,電閃之間涌上一個念頭:他們也想爭取這些投降的土匪?!

    片刻之後,李尚長率人接駕,在末尾見到一個坐了輪椅的老人。他六十餘歲,滿面紅光,顎下一叢長長的白鬚飄在胸前,精神矍鑠,放在平板的兩腿上橫了一隻金頭節杖。

    朝廷的老臣喜歡在手邊拿上節杖,卻怕有不好的風評,擁有它的人都稱爲手杖,以表示既不是使者的旄節,也不表示柺杖,而是代表一種上了地位的裝飾。

    看到這些,李尚長已猜到這是何人。

    “老夫這次侍駕前來,是來認樊大人這一門親的。”老人抓了手杖沖人一點,微笑着說,“小女和外甥女都是蒙樊大人仗義相救,我是特意代他們來向大人道謝的。”

    “你是說?!”李尚長詫異地說。

    他不得不發愣在那,不敢相信地自問:我竟然問都沒有,就認了蘇孔的外甥女黃夏卿爲女,一認平白低出一輩。

    世家相交,輩份是極看重的,他心裏吃了個蒼蠅一樣,恨不得一腳把面前的白頭狐狸給踏翻在地。

    衆人叩拜國王完畢,老人請出女兒和外甥女給李尚長磕頭拜謝。

    李尚長迎他入內,一味包攬說:“不知那攔路的強盜躲哪兒了,我若查到,一定爲蘇兄手刃仇人。”

    “聽說爲首的是一個被人稱作‘堯哥’(鳥哥)的匪徒,我女兒形容說,此人青面獠牙,身高六尺有餘。”蘇孔說。

    李尚長扼腕憤怒,大大地爲自己的乾女兒的父親,弟弟鳴一番不平。

    蘇孔極富表情地嘆氣,口氣一轉,說:“如今亂軍壓境,將軍之責在於退敵,咱自家的私仇還是先放一放。”

    他目示一旁的秦汾,秦汾卻對李尚長留有怕意,不敢看周遭的醜陋惡人們,乾巴地說:“諸位既然臣服,都是孤王的愛卿,改日就讓樊大人給你們領個官職,也算孤——和樊大人對大夥的器重。眼前危機四伏,你們都有什麼退敵良方,還是說來聽一聽的好!”

    李尚長覺得秦汾不像是來指責自己越過******而受降賊寇的,放下心來說:“這下我們的實力已非官——賊軍所料,定能出其不意,打它個措手不及。”這樣說完,他自己也知道這是安撫人心,誇誇其談的表面話,不由神色一斂,說:“至於何人專伐,我會向陛下請示。”

    “這不二人選自然非樊兄莫屬嘛。”蘇孔微笑着說,“不過在衝鋒陷陣的人中,我倒還是聽說幾個人,像杜密,陸川,少年英雄劉啓。”

    他這話裏的醉翁之意表露得一清二楚,這三個人中,一個是當地貴族,一個是與兩邊都密切的劉啓,一個是李氏的愛將,可謂是一個折中的三軍將選。

    李尚長自然大不滿意,但一個無防備,沒法推辭,只好看向樊英花。

    陸川雖勇,佈陣卻非其所長,樊英花只看好劉啓一個。

    她便說:“蘇老只是耳聞。行軍決勝之道,怕非您想象的那般。既然對家父無可推託,放開手腳也好施展。”

    蘇孔卻也不生氣,只是樂呵呵的樣兒,觀寶一樣衝樊英花看上看下,又說:“我等都把身家交給樊帥,自然不會束縛樊帥的手腳,只是圖個心裏亮。”他說到這裏,眼神已經打量到內堂的諸人。這裏和外間不同,飯菜雖上,卻也不見怎麼動,瓢把子和親信聽着他們談論的事,也湊着頭竊竊私語。

    突然,衆人推姬康起身,紛紛說:“姬康可爲將!”樊英花心裏怦怦地跳,怕秦汾搶收人心,立刻截在前頭,說:“我父親已經暗中擬定,第一人選,的確非姬瓢把子莫屬。”李尚長是擬定了人選,第一人選是李玉,而且和身邊的人透了底的,被這樣一截,處於恤子心切,連忙看向旁邊的李玉,見李玉扭頭看向一邊,心頭頓時有點兒惆悵。

    秦汾走後,人聲一直入夜。

    仍不能釋懷的李玉一肚子苦水無處可倒,唯一傾訴的對象也只有自己的叔叔,他外出晃盪一會兒,帶人去自己的叔叔樊成那兒。他並不是一個庸人,無論在統御之術和見識方面,相比一般人,都還是有獨到之處的。唯一的不幸是,他還沒成熟起來。

    他以前沒有做過官,沒有運籌過什麼大事,只是個讀過書,習過武藝的璞玉,然而在有膽有略的妹妹受到不少壓力,只能走向妹妹的對立面,熟知政治技巧的人都知道,若是敵人擁護的,自己就反對,自己就處於一個被動的位置,而面對一個優秀的對手時,他佔住的往往是錯的,久而久之,就在衆人眼裏很無能了,他的政敵,他的妹妹,即使心存兄妹之情,也不得不和他唱對臺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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