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仰止早就已經愛上了對的人。
是了,和唐言蹊在一起的那短短半年,他前所未有的輕鬆快樂。
雖然臉上還是不動聲色的,可是她是他的母親,何其懂他
他開始創立自己的公司,開始忙碌,開始像個丈夫那樣爲了他的家庭盡心盡力,不再是兒時那對什麼都漠不關心的樣子。即使那些對他而言都不是挑戰,可他依舊在那樣簡單的生活裏自得其樂。
這不就是最好的樣子嗎
陸遠菱心灰意冷地望着遠處的男人,淚水崩過,一雙眼中全然是溼潤的色澤,“仰止,你能不能叫我一聲媽媽”
她從來沒有聽過他這樣開口叫她。
陸仰止皺着眉頭,沒吭聲。
“媽媽”
突然,一道清脆的嗓音自哪傳來。
女人靜默的身影在夜幕下忽而一僵。
是陸相思拉開了車門,暈暈乎乎地跑下了車。
她不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麼事,她醒過來時一看窗外,爸爸單膝跪在地上,媽媽手裏拿着槍,指着的人
是她的大姑姑
陸相思想也不想就衝上前抱住了陸遠菱,顫抖地回過頭,看着唐言蹊,“你要幹什麼,媽,你要幹什麼”
一根細小的針沒入心底,很疼,她卻無法將它翻出來,只能任那疼痛傳遍全身。
“相思,讓開。”開口的,是陸遠菱,她反手抱着女孩,溫柔地撫着她的頭髮,對上那雙驚恐的眼睛,微微莞爾,“回車上去,大姑姑和你媽媽爸爸有事情要解決。解決完,姑姑就去很遠的地方了,以後你就跟着爸爸媽媽,要聽話要聽話知道嗎”
說着說着淚水就跌了下來。
陸相思愣了兩三秒鐘,還沒明白女人的意思,眼淚就先滾落了,“大姑姑”
她驀地想清楚了什麼,回頭看向持槍的女人,“唐言蹊,你要殺我大姑姑”
“”
場面瞬間靜謐。
唐言蹊看着眼前那張與自己七分相似的臉。
那麼的堅韌決絕,可到底年輕,藏不住眼底的震驚和不可思議。
“你爲什麼爲什麼呀”
“相思,你媽媽怎麼會殺人呢。”開口的還是陸遠菱,但這哄慰的玩笑,卻太過稚拙敷衍,連陸相思都看得出勉強,“你回車上去,讓司機叔叔先帶你回家,一會兒姑姑就回去找你好嗎”
陸相思急地哭了,“我不我不走”
陸遠菱看向唐言蹊。
眼中沒有炫耀。
只是心如死灰,和深濃的無奈。
唐言蹊握緊了槍,冷聲道:“霍無舟,帶相思離開。”
“不要”陸相思帶着哭腔嘶嚎出聲,尖叫聲像瀕死的鹿鳴,震痛着誰的心,她手足無措地揪着唐言蹊的袖子,慌亂懇求,“媽媽,我以後都聽你的話,我以後再也不胡鬧了,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你別殺我大姑姑,我求求你”
唐言蹊的眸子微微睜大,開口牙齒險些咬住自己的舌尖。
“唐言蹊”陸相思死死抱着她不肯撒手,“你如果敢動手,我就和大姑姑一起死我說到做到”
也就是那一兩秒的時間,空氣陡然靜默了。
“陸相思,你就這麼喜歡她”唐言蹊又問了這個,她問過一次的問題。
陸相思來不及思考,只是胡亂點頭,滿臉的淚痕襯得這個從小嬌生慣養的公主說不出的狼狽。
“她做錯了事情,你懂嗎”
“她做了再多錯事她也從來沒害過我”陸相思脫口而出,嗓音沙啞又被哭腔攪得模糊,“她沒離開過我,她沒把我一丟下就是五年,她永遠都惦記着我,不像你和爸爸,你們什麼都不知道,你們什麼都”
“啪”的一聲。
是狠狠的一個巴掌。
陸遠菱看着自己還在空中沒有落下的手,又看着眼前被自己一巴掌打得愣住的女孩。
忍不住就又哭得淚崩,“相思。”她抱着女孩,用額頭抵着她的臉,“相思,疼嗎疼不疼姑姑不是故意的。”
打她這一下,比在她心上劃了一道都疼,“但你不能這樣說你爸爸媽媽,你別在這裏添亂了,聽姑姑的話,好嗎聽話”
眼前一老一小抱在一起,活像一對母女。
唐言蹊站在一步之外,卻好像被隔絕在另一個天地中。
她怔然望着那一幕,心中的斷壁殘垣繼續坍塌,被某種不可自抑的陣痛活活碾成了齏粉。
現在是什麼情況。
她要,對着陸相思開槍嗎
這五年她究竟失去了多少東西啊。
陸相思是她十月懷胎從肚子裏生出來的骨肉,可她的骨肉現在卻擋在那個害得她一無所有的女人面前,甚至說要同生同死。
是她背叛了太多人的信任,所以才落得個衆叛親離的下場嗎。
女人的雙肩輕輕顫動,低笑起來。
笑聲越來越大,混着悽風冷雨,摧心蝕骨。
陸仰止眉頭一擰,猛地從身後抱住她,“言言,你別這樣。”
他怕極了她此刻的形容,比起方纔,此刻纔是一丁點生氣都沒了,像一片在悽悽風雨中飄搖的落葉,隨時都要倒下。
唐言蹊徹底失去了方向。
哭也哭不出來,笑也笑不出來。
她覺得自己很累很累,累得想直接仰頭睡過去。
爲什麼剛纔墨嵐要拼死把她送出來呢。
這纔是真正的人間地獄。
這纔是。
陸仰止緊抱着她不肯撒手,她的樣子讓他心驚膽戰,不知爲何,他竟轉頭吼道:“叫醫生來,救護車立刻馬上”
說完這話,胸口就被什麼硬邦邦地東西抵住,女人有氣無力的嗓音和她堅決不留餘地的動作完全成反比。
“別碰我。”她說,眼裏噙着崩壞絕望的淚光,“我恨你們,我恨你們陸家人,我恨死你們了,陸仰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