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人們的呼喊很快便將鏢師吵醒,聽鏢有動靜瞬時便躁了起來,有的鏢師甚至還未來得穿衣便衝了出來,他們執着刀,拖着燈,一時間小小的院落被火光照的通亮。
七個郵差三個去報信,剩下的四個顫顫巍巍地護在貨物前,這個時候身份似乎不太管用了。
“你們爲何堵我們的鏢!”
“莫非這裏是個黑店?”
“弄死他們!”
鏢師們一陣興起,他們紛紛拔刀,砍不砍就等午闕的一句話了。
午闕卻一言不發地站在前頭。這沒什麼好說的,他走私本就是錯的,說什麼話都是理虧。
“大清早客官們可真是熱鬧!”一語雪中來,是宋正的言語,但此番話卻沒有原先的那番油腔,話中三分不屑七分諷!
話過但話音卻未落,一個矯健的人影從客棧三樓一踏而來,他腳點雪花借力,兩步三步便隨風落在了貨物上頭。
燕青也看得好生意外,他眼中竟是個好飄逸瀟灑的胖子!沒想到這驛站內還有個隱匿的高手!
來者自然是宋正了,但不是又胖又邋遢的宋正,是一世英豪的宋正!他背身一把關公大刀,刀刃長三寸,刀又高他三寸,刃下紅纓隨風蕩,持刀人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勇!
小隱隱於野,中隱隱於市,大隱隱於朝!宋正又算是何隱?
差人們見着宋正也頓時鬆了口氣,他們纔要上前訴苦卻只聽宋正怒喝道:“你們這幫好喫懶做的傢伙,也算得上城中差人,喫的也是城中的俸祿,你們所做的偷雞摸狗就正當我看不見麼!”
字正腔圓,不怒自威,這是來自於強者的威壓,七個差人無一不嚇得跪倒在地瑟瑟發抖!
有的人不動真,一動真便會要了命!說得大致就是宋正這類人了。
“唰……”午闕邊出刀邊朝宋正走去,他冷聲道:“宋老闆如此氣派出場難道就是要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教訓手下麼?”
宋正半眼微張,他那顆小卻明亮的眸子從未離開過午闕手中的刀!他道:“宋某做事一向分先後,無論好事壞事都是如此。這幫兔崽子先做了壞事我自然要教訓他們了。”
“哦?那你可教訓完了?”午闕的刀已完全出鞘。
“口頭上教訓完了,我還要扣他們半個月的俸祿,罰他們每日掃雪,還有茅廁也要輪流刷。”
“那就你趕緊去罰,我們也該走了。”午闕刀指宋正,他的目光更殺。
宋正則跳下貨物,他將關刀往地上一插,其目光堅定:“你們可以走,但貨卻要留下!”
此言一出,氣氛瞬時肅殺了三息!三息後鏢師們擡着刀就要上——
“退下!”午闕一聲令下,他不動,鏢師們也不敢再動。
衛羣這時卻上前討禮道:“你們憑什麼扣我們的貨?以往你們也沒少在落霞鏢局手裏撈油水,今天怎就翻臉不認人了?”
宋正終於露出了久違的歡笑,他道:“以往說的是三月前的以往,而今現在……現在我宋正做了這兒的老大!你們進客棧便是我的客人,衣食住行只要給銀子便是;你們進驛站我也可替你們養好馬匹看好貨物。但是!”他不苟言笑極爲認證道:
“但是過檢你們就必須守規矩!我的手下告知我你的這趟鏢有些問題,我不能亂了規矩是麼?”
“原來是新官上任在燒三把火!”
“我燒的火可不止三把!”
“你不怕火勢太大收不住?小心縱火。”
宋正無奈一嘆:“我有分寸,更有規矩,你別爲難我,真的別爲難我。”
“人總會被爲難,規矩也很容易被打破!”
話音還未落午闕便化作一道黑影瞬斬而去!
宋正橫着眉,但那柄關刀卻始終是豎着的,他握着刀柄正在等那一剎那的迎擊!
刀斬的氣息十分的近了,在宋正的眼眸中午闕先是一道黑影,但漸漸地黑影在他眸中越來越清晰……最終影子化作人形倒映在他的褐瞳中!
三尺!
一寸!
“呵!”宋正大喝一聲,他臉上橫肉都在顫抖!瞬時他腳踢刀杆——“唰!”大刀橫刀相向,只見一記回馬刀,大鵬展翅僅在頃刻間!
“哐當!”刀刃在二人臉面前相交!相隔距離一寸不到!
午闕眼神極寒,能接下他一刀的人世上並沒有多少!此人,難纏!今日,難休!
宋正卻在笑,笑得臉上的肉鬆垮垮,他打趣道:“能打破的規矩就好比一個笑話,被輕易爲難的人更像一個笑話,我宋正可不想做這麼一個笑話,因爲我太胖了,人們總是會笑話胖子,笑話他們笨拙不中用。”
午闕不知爲何也笑了,他收起刀並退卻兩步:“你倒是個中用的胖子。”
他笑了宋正卻鄒起了眉,他橫着關刀問道:“這個時候你不該笑,你應該擔憂纔對。”
午闕笑問:“我爲何要擔憂?”
宋正實在納悶:“你是鏢頭,你的貨就要被我扣押啦,而且有我在你是絕對搶不走貨的!你還不心慌慌?”
在宋正說話的時候午闕甚至臉刀都收回了鞘中,他自信滿滿地望向遠處高樓上站着的燕青。
宋正也順着他的目光望了過去,不僅是他,衛羣,幾個差人,乃至衆鏢師都順着他的目光望了過去。
青衣劍客,青色劍鞘,青色劍柄,燕青燕青!
燕青橫着劍眉,眉間有三兩雪絮,其滄桑立於樓頂,風雪如歌常伴,青衣打黎明梢頭。若世上有君子,他算不算?若世上有英雄,他算不算?若世上有仙人,他算不算?
“他是我朋友,是個劍法造詣很高很高的人,他長得也不賴,氣質也很好,而且腰纏萬貫富可敵國——男人能做到他這種地步已經十分不易,但他還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午闕很少去這麼去跨別人,更少的是他會因此人是他的朋友而感到自豪。
“如此完美的人世上就算有也非常少了,儘管你說得十分玄乎,但是這麼一瞧,我還真願意相信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宋正長嘆一句不服和嫉妒,他瞧了一眼自己的身子,光是這身肥膘就比不過人家了,他收起關刀失落又問道:
“你和我說他是你的朋友,難道你想叫他一起來幫你搶鏢麼?”
午闕搖頭道:“他是君子,自然不會搶東西的。”
“我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連猜都不知道怎麼去猜,”宋正聳了聳肩,他抱着關刀又一屁股坐在了車輛前,“總之你能有什麼法子就使出來,拿得走貨就算你厲害!”
午闕則在地上挖了一坨雪,他捏了個雪球便朝着燕青打去。
雪球準確無誤地從燕青眼前劃過,這些他沒有理由不回頭了。先前他一直在逃避衆人的目光。
無奈之下他只好踏雪而去,一步落地他就來到了午闕面前,他抱怨道:“你小時候一定沒打過雪仗,要不然這麼近你怎麼都打不中我?”
“我的目的本就不是要打你,我是想提醒你,難道提醒一個人就必須要給他一些教訓麼?”
燕青嘆:“沒想到你也會耍小聰明瞭。”
“聰明的人才會耍小聰明。”
“耍小聰明的人才不聰明,你若聰明爲何不直接呼喚我?多了當。”
“哦?呼喚你什麼?名字麼,燕——”
“燕什麼燕?燕寒麼!”燕青趕忙打斷午闕的話。在場少有四十人,他絕不能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此刻他又瞟了一眼那坐在貨上不走的宋正,他對午闕輕聲問:“我本是個局外的看戲人,你爲何要將我拉扯進來?難道一個胖子你都對付不了麼。”
“這胖子很中用的。”
“中用的胖子的確有些麻煩……”
“可他再中用也只不過是個差人,而你是白雲城主。”
燕青眯了眯眼,他笑得很不自然,但他懂完了午闕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