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青鋒煮雨 >第一百六十六章 月下論佛
    午闕又緩緩閉上眼,心中無我無他,只有那當空的一彎新月,不知不覺一股清氣渾然天成,道法與月華似渾然天成,無量的清氣如螢火般跳動在夜空之中,恍若羽化的仙人正神遊天地一般。

    素心瞧得瞠目結舌,本是想離去,可一見午闕身上的可取之道又忍不住留了下來,挨着想沾些仙氣,於是也盤膝坐下,學着他閉上眼靜靜地吐納起天地的氣息。

    可她的心中也沒有彎月,反倒時不時地觀察起午闕的周身的情況,小半個鍾她便睜開了三次眼。

    午闕就理她這麼近,氣息能感受到卻捕捉不到,虛光虛影恍恍惚惚,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唉……”沒過一會兒她終於察覺自身的差距,幽幽一嘆就想起身離開,這時午闕開口道:

    “心頭浮躁,怎能入佛入道?”

    她止住腳步,捫心自我,自己的確浮躁,可她又不解地問午闕:“施主也究佛與道麼?”

    午闕謙卑道:“大乘佛法自是不敢,小乘佛法也算不上,若真要算的話,也就是個還未放下屠刀之人,懺悔之人吧。”

    論佛,她來了興趣,問道:“那你可有聽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哐當!”話音落,午闕懷中的刀也隨之扔在了地上,他淡然一哼,指着刀道:“這柄屠刀下亡靈數百,染血上千,現在我把它放下了,成佛否?”

    “這……”素心先是被這一殺人的刀所驚愕,但她‘阿彌陀佛’了一句,嘆:“看來施主是不折不扣的屠夫,”可話到了此,她又含笑真摯地拉過午闕的手道:“再罪大惡極之人,只要回頭是岸放下屠刀,佛也渡你。”

    午闕來了興趣,先問:“哦?怎渡?還望師傅指條明路。”

    素心道:“施主只要放下了,真放下了,不再拿起這柄屠刀,不再殺人,慈航普渡定有施主的一席地位。”

    “哈哈哈……”

    午闕大笑,笑不知從何而起,似在笑這話太天真。

    素心卻凝着眉,她勸道:“施主不可褻瀆我佛。”

    午闕撇開素心的巧手,將刀又收回了懷中,淡然道:“我怎敢褻瀆你家佛祖?我不過是不想勞煩你家佛祖拯救一個他救不了的人罷了。”

    素心搖頭道:“佛法無邊,沒有他所拯救不了的人。”

    午闕眯了眯眼反問道:“那你剛剛差點中毒身亡,他爲何不來救你?還得靠我一口一口地將血吸出來。”

    經這麼一提及,素心又羞愧得添了腮紅,她撇過頭嘆了聲‘罪過’,才道:“佛其實已經救了我……”

    “怎救?”

    她臉頰更紅,唯唯諾諾道:“佛派了你來救我,被蛇咬是天意,被你救則是佛旨。”

    午闕一挑眉,眨巴眨巴眼睛,饒有興趣地等着她,也不說話。

    清風擾耳,吹動了素心那幾縷未削的煩惱絲,她合十作揖心頭默唸着清心咒。女人的心頭難免會犯渾,今日與午闕一敘,被他這麼一看,自己那七八年所修的佛念都排不上用場了。

    “你可聽見了?”午闕忽然開口問。

    “如何?”

    “砰砰砰!”——“心跳的聲音。”

    素心才細心一聽,竟是自己心跳的不止,這樣一來,她的心更亂了。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是素心心中雜糅,實在是辱了我佛,明日歸寺自會在觀音洞中面壁思過幾日幾夜。”

    午闕則倒身仰躺在大石上,欠了欠身子,眼看彎月,眼中是漫天的星月,深邃又遙不可及。

    就這樣靜了好久好久,素心的心跳終於平緩,寧靜的夜中甚至能聽清陣陣呼吸聲。

    “嗆!”

    “啊!”

    刀出鞘,直斬夜空,但什麼也沒斬到,倒是將身旁的美人兒嚇了一跳。

    午闕搖了搖頭只好將刀又收回。

    “施主你這是做什麼?難道又有蛇麼?”素心緊張得左顧右盼。

    午闕道:“這一刀,爲了斷斬心念。”

    素心疑惑:“還望解讀。”

    午闕偏頭,失望地瞧着素心道:“我本以爲你心頭是平靜的,所以抽刀想試探試探你,可沒想到刀出鞘,你嚇了一跳,這就證明你心中雜糅還在——心中若純潔,便不會被方纔這一劍所威懾!”

    “我……”素心羞愧地勾下頭,貝齒緊咬,今日她可算是將自己與寺廟的臉丟盡了。

    午闕又道:“自古僧尼大多數都是不入流的,渡人不得,自渡也不得,就會敲着木魚念着經,滿口阿彌陀佛卻講不出一絲真理,更諷刺的是還領着百姓祈福的香油錢。”

    素心沒了辯頭,想說什麼卻又不知如何開口,只靜靜地聽着午闕的責罵不吭一聲。

    午闕又道:“以前我在江湖中偶遇過一個苦行的僧人,他告訴我,自古以來出家人都沒有不能喫酒喝肉不娶不嫁之言,所以他酒肉穿腸過,偶爾還會去青樓尋花問柳,生活過得十分自在,”說到這兒,他問素心:“師傅覺得這個苦行僧的觀念是否正確?”

    素心驚訝地瞧着午闕,說是以往,她必定站出來反駁午闕的話,還要大罵那僧人壞了佛家規矩。可如今她心頭卻動搖了,於是她保留意見道:“我自認爲他的做法是不妥的,可施主既會講出這一出奇的理念,必定也有它其中的道理吧?”

    午闕點頭道:“不錯,自論佛而言,各家各說,就拿酒肉葷腥,佛家不喫它們的原因,一是因爲要殺生,二是因爲酒肉會讓人產生**,飽暖思淫慾,那些真正佛在心中之人,酒肉穿腸過,大道所馳,不起一絲雜念,一樣能看破紅塵。”說着他又舉起了自己的刀,深邃地望着它,嘆道:

    “三尺青鋒亂紅塵,十步一殺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問劍生死兩茫,提刀上馬青天,醍醐驚鴻影,海棠曉月生,浮沉江湖客,天涯斷腸人。”

    這是他的江湖道,亦是天下人之道!

    素心敬佩地瞧着她發了神,她一生都未曾這麼去敬佩過人,今夜竟有了兩次。一次是那月下劍舞的燕青,二次是這月下暢聊的午闕。

    “素心果然是井底之蛙,若以後有幸一定要去關內的江湖走一走。”

    午闕自笑,他不勸人步入江湖,勸也不起作用,江湖本就是一個籠統的詞,天涯明月何處都有,那何處不是江湖呢?

    “夜深了,我們也該回去了,否則要被人誤會。”午闕起身,扶起素心又替她拾起鞋襪,但動作卻不敢太大,生怕吃了人家的豆腐。

    素心釋然,淡笑道:“施主方纔還說不拘小節,又何必怕他們去誤會,我都已經不怕。”

    午闕是個連同牀共枕都不起慾念之人,他又怎會怕這些,於是他一把將素心捧在了懷中,試問道:“我們這樣回去,你又脫了鞋襪,你真的不怕?”

    “呃,就不勞煩施主,我自己能走……”她掙扎兩下落了地,一瘸一拐地望山坡下緩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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