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只是魂灰。但我告訴奇玉,是木陽森的骨灰,因爲怕被奚家緝魂術尋得,才煉製成罐身,用我的妖灰壓制你兄長的痕跡。”
“你爲何不對我們說出實情,要騙我罐身內裝的是兄長骨灰,又騙我嫂子,罐身內藏的,是兄長骨灰?”
“你說爲什麼?隱瞞你嫂子,是我有意爲之。但隱瞞你,卻是你嫂子所爲。爲的,便是不告知你,你兄長的真正死因,不是嗎?”
佰伊的話讓安安眸光一黯——嫂子知曉的,她一定知曉兄長所謀,因她盜藥而起。
所以才隱瞞了兄長死因,只告訴她是心衰猝死,告訴她兄長死前,唯一的心願是落葉歸根。告訴她,只有脫離奚家世世代代的掌控,兄長的魂魄才能得到安息,藉此將她騙離禽夕鎮。
“若是可以,我寧願奇玉生不見人,也不願她死不見屍。”佰伊揉着眉,“你應知曉,奇玉手腕上有與木陽森相連的本命環,在木陽森死的那一刻,她的本命環就碎了。所以,木陽森之死,我隱瞞不了她。但她求我,死要見屍。木陽森的屍身,我卻找不到。他的魂魄,也被焚盡。我最終只在附近植被上,收攏到了一小撮的魂灰。”
佰伊又道:“魂灰與骨灰不同,人族根本難以看見其形。所以我用這些魂灰結合我的妖骨,煉製成與奚家一樣的骨灰罈,藏於祠堂內,帶信給她,只有通過這樣的方式,纔可避人眼目,運出骨灰罐,讓她即日帶骨灰罐逃離禽夕鎮。”
佰伊講述完前因後果,現場陷入一片沉寂,過了許久,才傳來安安低低的抽泣聲。
“錯的不是你,是奚家。”邱葵拍着安安的肩膀,不知該怎麼安慰,若論傷悲,她死的哥哥,可不止一位。
但人總得往前看不是麼。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代替戰死的兄長們,守住赤貧匠的族人!
“安安,你兄長的死,我自會給他一個交代。眼下,奇玉便交給你了。請你務必護着奇玉,她腹中,有着你兄長唯一的骨肉。”佰伊囑咐道。
安安驚訝擡頭,“你說我嫂子有孕了?”
佰伊點頭,“此事,估計木陽森和奇玉都不知曉。時日尚淺。但我們植物類妖族,向來對新生敏感。這一點,我沒有騙你。所以當下,護着你嫂子離開禽夕鎮纔是最重要的事,若讓奚家知曉木陽森在這世上還有血脈延續,只怕你那未出世的小侄兒……將來,也只能是運稱樓的傀儡人。”
佰伊胡亂地抹着臉上的淚水,抱緊了陶罐,對着邱葵等人再三致謝後,就準備離開運稱樓,去客棧守奇嫂子。
“渚爾,你送送安安。”邱葵有些擔憂現在情緒不穩的安安,出門會露出馬腳來,想起渚爾的隱身結界,便令它護送。
渚爾伸了個懶腰,甩了甩尾,跳到了安安的肩膀上。
“這、這是……”安安很是驚愕。
“去吧,別耽誤時間了。”邱葵拍拍安安的肩膀,道了句,“後會無期。”
安安點頭,頂着肩膀上的渚爾,抱着陶罐,迅速從竹樓離去。
“什麼?”佰伊見安安離去,鬆了口氣,對邱葵的質問,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無論是木廚身死的現場,還是木廚魂滅的現場,你都不在場,又是如何知曉得這般清晰的?”邱葵很是疑惑。
佰伊奇怪地看着峇釐。
“你看峇釐族長幹什麼?”邱葵又問。
“啊?”佰伊一愣,茫然回道:“我以爲族長的朋友,也是對植物習性相當熟悉的人。”
邱葵被嗆了一下,這意思是說她見識短淺麼?
她盯着峇釐,“你說。”
峇釐無奈一笑,“太歲一族的孢子可寄生在周邊百里範圍的植物之上,探聽信息,在妖界也算是一把好手。”
“這豈不是比百里蟲在妖市買來的順風耳還厲害?”邱葵震驚不已。
峇釐點點頭。
“眼下,大家怎麼想?”塔坨的聲音突然響起,向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他,竟然主動問起奚家惡事的後續。
邱葵和峇釐對望一眼,等着塔坨說出他的想法。
卻聽塔坨說道:“奚家惡趣味的報復,年復一年,代繼一代,何時纔是個頭?”
這位大王,該不是想要將運稱樓直接踏平吧?
避免塔坨發大招,傷及無辜,邱葵急忙說道:“恕我拙見,咱們只要帶走佰伊,運稱樓沒有太歲肉,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嗎?”
塔坨點點頭,誇讚道:“嗯,的確是拙見。”
邱葵小臉一垮,她就知道沒這麼簡單。
峇釐解釋道:“佰伊如今,只怕已經成爲了奚家的守護神,與奚家命脈,同生同死了。”
“這是什麼意思?”邱葵湊到佰伊麪前,“你爲什麼要守護奚家?你這豈不是助紂爲虐麼?”
佰伊垂下頭,沉默不語。
峇釐有些無奈,“你以爲,他爲什麼會被奚家囚禁千年?”
峇釐又道:“聽你所言,那地放在一片槐樹林下,可是入地極深,像一座墓?”
邱葵連連點頭,“陰氣沉沉,的確像是墓。但是裏面有很多結界遮擋,我看不見別的,只一直在下樓梯,隨後就是鳥籠一樣的地方,籠身的材質,與佰伊公子臉上的菌絲一模一樣。”
“這的確是邪術,也是一種締結妖契的禁術。想必奚家,用了上千年時間,以奚家祖墓爲咒,奚家時代子孫血脈爲引,供養着佰伊,強行締結妖契,任命佰伊,成爲奚家守護神。”峇釐道。
邱葵望着峇釐,又拍拍塔坨,這廝不是告知她,妖契需要自願締結麼?
那佰伊算怎麼回事?
佰伊眸色悲涼,悽苦一笑,“族長所言極是,我不能出手針對奚家,只要奚家不滅,我就必須世代守護下去。這是我在沉眠中,被迫與奚家老祖簽下的契約。”
因這契約,他造下的罪孽,讓他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