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金爵釵 >第161章 珠箔銀屏迤邐開
    我再一次夢到了幼年時拉着劉榮去未央宮捉迷藏,結果半道上在御花圃的芍藥花堆裏摔了個大馬趴的糗事

    想來若不是上回在驪山圍獵時摔下馬昏睡了幾天,我怕是無甚契機憶起這檔子事兒來的。

    哎,誰年輕時沒有一點不可爲人言說的難堪事蹟呢?左不過是被宮人們玩笑幾日罷了,也權當是逗大家開心,倒是沒什麼好避諱的。

    幸而我自小雖然驕縱任性了些,可待小宮人們倒是極好的,因而並沒有人刻意記着我兒時的那些調皮搗蛋的糗事,亦是無人宣揚開來,反倒是要想着法子替我遮掩下去的。更遑論現下已然過去了數年,我自己這個當事人都不大想的起來了,估摸着其餘人也是不會在意。——每每想至此,我便也定下心來了。

    可說來也是奇了,自那次墜馬昏睡時夢到過此事之後,不論何時何地,但凡我睡得稍微熟些,總會時不時地夢到同樣的場景、同樣的話語、同樣的人物,就連芍藥花瓣隨風搖動的態勢都沒有一絲一毫的差錯。我一向是個貪圖新鮮的人,如此無聊的場面在腦海中反覆幾次,早早便沒了興致。不過好在劉榮那張臉實在是好看的緊,因而哪怕他口中的話語早已排演數回,我都還能耐着性子再聽一次。

    世人常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卻並不相信其中道理——難不成我現今是在想念劉榮嘛?

    不,不可能。

    這若是被我那混子二哥知曉了,怕是得諷我一句——少女懷春!

    我搖了搖腦袋,不再去想,只管熟睡下去。

    長信殿的安神香着實是很有功效的,方纔做夢夢到一半兒,現今還能再續上

    劉榮的那張俊臉在我腦海中愈發放大,熟悉的話語再次響起:走,孤帶你去未央宮的偏殿捉迷藏,好嘛?

    夢中的我熟稔地由着他牽了手,緩緩走了出去。

    算算路程大抵也差不多了,我果然照舊說了聲:阿嬌突然不想去未央宮了我們去御花圃賞花好嗎?

    劉榮亦是回了那句:好啊,阿嬌想去哪裏都可以。

    這話剛畢,我便無聊地嘆了聲氣,暗自想着——這夢果然是夠無聊的,次次都是這幾句話,也沒個新花樣。

    可誰料我這廂還未感慨完,劉榮那兒突然又蹦出一句:阿嬌想去哪裏都可以,孤都會陪着你的哪怕是想去最高的那個位置

    我登時大駭,定在原地,咳了兩嗓子,心下腹誹——不對啊,原先的夢裏好像沒有這句話啊!

    好傢伙,難不成夢中的人物還會自己加詞兒嗎?

    此時的我已然分不清楚——這句話究竟是我自己個兒憑空臆想出來的呢?還是當初的劉榮當真說過,只不過從前一直被我忘卻了,到今日的夢境中才回憶了起來?

    夢中的我搖了搖腦袋,實在不願再去糾結,稍往前又進了兩步,然後撲通一聲摔在了芍藥花堆上。

    劉榮自然也是被我硬生生拽了下去,毫無懸念。

    從前我做這個夢的時候,總是有種怪異的感覺——我身下除了劉榮之外,好似還有另外一個倒黴蛋給我充當了肉墊子。

    這回我倒是留了個心眼兒,刻意回頭一望——

    不望不知道,一望嚇一跳!

    那個倒黴蛋的眉眼愈看愈眼熟

    竟竟然是郅郅都!

    我登時跳腳,一躍而起,想要抓着他的衣襟問幾句話。

    可誰料夢裏的我還未開口,便被直接拉回了現實。

    阿嬌——阿嬌——你醒醒啊!皇外祖母輕輕推着我的手臂,你可別嚇哀家!

    夢境陡然被打破,眼前種種霎時間幻化成了一道白光。

    我只好緩緩睜開雙眼,迷糊地揉了揉揉眼睛,朗聲應了句:皇外祖母,怎麼了?

    她老人家見我醒來,總算是舒了口氣,帶着一絲擔憂問道:你怎麼又和小時候一樣夢魘乍驚了?

    我朝着四周一望,這才瞧見牀榻邊的紗帳都被我生生扯了下來,腦袋下方的金漆玉枕更是不知什麼時候被踹到了一丈遠的案几邊。我霎時間羞紅了臉,只好撓了撓脖頸,輕笑一句:看來我這毛病是改不掉的了!

    皇外祖母也陡然發笑,照理說這夢魘乍驚是小娃娃的毛病,原想着你年歲大了之後便會好的,未料到現今還是老樣子!

    我雙頰愈發滾燙,只好悄悄撇過頭去,不好意思地嘟囔一句:您可不好告訴別人去!這是咱們之間的祕密!

    她嘴邊的笑意愈發歡暢,哀家告訴誰去?彘兒嘛?

    我立馬愣住,呆頭呆腦地問了句:與他何干?

    皇外祖母輕輕抿嘴,柔聲笑道:彘兒總歸是你未來的夫婿!他如何不能知道這個?

    我喉口瞬間啞住,好半晌才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又驚又羞地回道:您可饒了我吧!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她老人家總算是稍稍放過了我,只輕輕捏了捏我的鼻尖,又接道:想來這夢魘乍驚也並不是什麼大毛病,左不過就是睡相不好罷了,也無甚大礙。

    我順着她的話茬子點了點腦袋,旋即奔下牀榻,腰肢一彎,將地上的金漆玉枕拾了起來。

    門外的宮人們都聽到了屋內的響動,旋即輕手輕腳地魚貫而入。她們見着紗帳被我扯了下來,倒是並未驚訝,只是輕輕抿嘴笑了笑,趕忙換了套新的掛上。

    芮姑也從偏殿趕了過來,指揮小丫頭們洗洗弄弄。

    替我梳髮髻的宮婢着實是手嫩得很,技藝又嫺熟,末了還替我揉了揉肩,差點沒叫我眯着眼醉倒過去。

    還是後頭好幾個小宮人一道扶住我,這纔將將穩住身子。

    皇外祖母見了此番情景,只能邊嘆氣邊搖頭道:這副模樣若是叫未來的夫家瞧見了,怕是要好好給你立立規矩的。

    我隨口應和道:誰敢給長公主的女兒立規矩?

    她邊哼氣邊笑道:普通的男子自是不敢,可若是未來的天子呢?

    未來的天子便敢給我立規矩?我愈發玩笑道:難不成皇外祖母不會幫阿嬌?

    皇外祖母起身湊過來,點了點我的眉心,哀家哪裏還能不幫你?誰敢給你立規矩,哀家就給他立規矩!饒是未來的天子又如何?便是當今天子,哀家都有資格管!

    是是是!所以阿嬌還需要擔心什麼呢?我牽過她的手,再者說了,彘兒從前可是有着‘金屋藏嬌’之諾的,日後必是能好好縱着我!你可莫要擔憂了!我說這話出來,倒不是真覺着劉彘那小豬崽子有多喜歡我,不過就是爲了讓太后她老人家寬心而已。

    誰料她非但沒寬心,反而蹙了蹙眉頭,意味深長地添了句:皇室貴胄的話術,哪能輕信?此中情情愛愛,能有幾分真假,還尚未可知呢?

    我眼咕嚕一轉,刻意玩笑道:那您當初還和我外祖父愛得死去活來?

    嘿!你這孩子,怕是皮癢了!皇外祖母並未真正生氣,只是隨口嚇唬我一句。

    我順勢笑着推開周遭圍着的小宮婢們,一溜煙跑出了殿去。

    竇太后在我身後喚了句:如何不用早膳?這是要上哪兒去?

    我回身搖手道:您先用膳吧,不用等我了!御花圃的黃素馨必是要開了,阿嬌去給您尋一盆最好的來!

    皇外祖母接下來回的幾句話,都被湮沒在了風中,不得而知

    只有長樂宮那熟悉的蘇合安神香的味道還稍稍殘留在我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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