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頭的思緒被打斷,只好緩緩一擡頭,正見一身形瘦削的清俊男子朝我走來。定睛一瞧,才知原是平陽侯曹壽吶。
只是我剛要開口,忽又想到;阿嬌翁主;這樣的稱呼,倒很是他的;專屬;,不是他那還能有誰呢?
如此一想,我心下倒也覺得有些好笑,嘴角竟不知不覺彎了上去。
曹壽稍稍一愣,又衝我走了兩步,俯身輕問了句:;想到了什麼,竟笑得這般甜?;
他鬢間的髮絲微微有些垂落下來,正巧被清晨的微風吹動,落在了我的鼻尖,叫人怪癢的。
我回過神來,俯身行大禮招呼了聲:;拜見平陽侯。;
他到底也是很守禮的人,立馬便朝我點了點頭:;問阿嬌翁主安。;
我緩緩起身,一時間並不大想得出要同他寒暄些什麼。
曹壽見此狀,倒也順水推舟問了句:;阿嬌翁主可是來御花圃散心的?;
我點了點頭,微微垂着眸,;聽聞宮中的黃素馨開了,我便趕巧來望上一望。;
他;嗯;了一嗓子,又開玩笑似得再問道:;方纔作何發笑?可是曹某的出現驚擾到佳人了?;
他今日自稱;曹某;而非;本侯;,這倒是同往日大大不同,很有一副低調態勢,恍如民間故事裏所描繪的;絕代公子;。
再看他雙眸璀璨,鼻樑挺拔,眉宇間盡是貴氣,真真兒不愧是我大漢第一等的瀟灑美少年。
我一時間看得有些癡醉,竟是忘了應答,好半晌方纔回了句:;侯爺哪裏還能驚擾到阿嬌?倒是阿嬌深恐自己不小心擾了侯爺的清淨,還望您莫怪罪!若說方纔爲何發笑,倒也並無其他,無非便是想到今日能賞到御花圃第一波春色,一時間心下富足,不由地發笑罷了。;這話說完,我更是刻意瞥了眼御花圃開得正盛的黃素馨。
曹壽也知道我不過是在誑他罷,倒也不點破,只悠悠點頭輕笑。
我正準備尋個由頭岔開路走,未曾想他倒是四下環顧,狀似不經意地問了句:;怎麼一個人在宮裏頭晃悠,也不帶個婢子服侍?;
我心下一驚,不知道他是無意間問到此處,還是知道了什麼刻意發問,只好含糊回道:;好不容易起個大早,正是要自己個兒出來走走散散心的,如何還非要帶上那幾個累贅?;
曹壽嘴角的笑意愈濃,想來是不相信我這番言辭,雙眸閃爍,意味深長地嘆道:;原是這般緣故啊曹某還以爲;
;以爲什麼?;我面色平靜,不讓這廝看出些端倪。
;以爲阿嬌翁主是把自己個兒的婢子弄丟了呢;他眉梢帶着一絲狡黠,刻意那這話來試探我。
我的心更是一瞬間沉了沉,不知他究竟是聽到了什麼風聲,亦或者是他在這宮中安置了多少眼線,竟能這般快地察覺到我這廂的消息。
曹壽倒是早料到我這人八面玲瓏,定是一絲一毫的異端都不會表露。他並未有何異色,只是聳了聳肩,不再問下去。
我心下沉吟一陣兒,忽地想起昨個兒應當是他父親——平陽簡侯的忌日。
此般念來,我倒是不好這樣牙尖嘴利地待他。
只是現下才想起來這回事情,若是突兀地提起,倒是很刻意的,反而弄巧成拙。
我面上瞬間涌起一股子悲慼神色,甭管是真情還是虛意,總歸是要勾他先出口發問的。
果然,他細細盯我一眼,愈發湊到我面前提了一句:;方纔還是高高興興的,現下怎的又忽然神色悽恍了?;這話剛畢,他倒是提起掌心,輕輕捧起了我的面頰,稍稍捏了捏我的下巴。
那掌心的肌膚倒真是柔軟,又帶着絲絲暖意,稍不留神就能使人沉醉下去。
我倆雖是差了七八歲的年紀,然總歸也沒有內裏的親緣關係,論理我該喚他一聲;表姐夫;,如此這般親暱的舉動若是叫人看見,莫說平陽公主劉娉又要開始記恨,便是宮內也會傳出些風言風語,於我們府上而言更是雪上加霜。
我趁着現下無人瞧見,趕忙後退兩步,同他拉開距離,又略略作出一副懨懨的模樣,刻意吞吞吐吐,半晌才耷拉着腦袋,順着話茬子回道:;聽聞昨日是簡侯的祭日,原是早早安排好了要前往祭拜的,未曾想竟受召入宮,實在分身乏術今兒個想來,倒很是心下有愧的;
曹壽一時間未料到我會提出這茬,愣在原地好片刻,眼眸中也霎時間帶了幾絲悲慼,卻很快掩了下去,緩了半晌方低着嗓子回道:;無礙,心意到了便好。;
我聽他語氣惆悵,又明知故問地來了句:;父親昨日清晨便騎着快馬出了門去,又缺席了宮中宴席,想來便是去弔唁簡侯了吧?;
曹壽點了點頭,語氣愈發悵然,;這幾年裏,也唯有令尊還記掛着家父了。;講到此處,他鬢間的髮絲又開始隨着風飛舞,依稀間添了一句:;想來昨個夜裏,季須特意來府中尋曹某,面上說是閒來無事下幾盤六博棋,實則怕是唯恐曹某心緒無法紓解、憂思難平吧?;
我點點頭,自也是知曉大哥的用意。
曹壽並未再多說什麼,只是眉宇愈發溫和了幾分。
我倆一時間無話,只安靜地立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