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金爵釵 >第164章 滿城春色宮牆柳
    身側的黃素馨隨着清風微微搖擺,泛黃的花瓣蕊子沁着一股子香甜,清雅不膩。偶有兩片輕薄花蕊揚在空中,似是碎玉羽化,很是剔透清揚。

    我今日正巧身着鵝黃色的襦裙,額上配了黃玉製成的月中十二仙髮簪,如今立在這風口處,薄紗輕舞,飄飄乎如遺世獨立,倒很是有黃衣神女的態勢。

    曹壽久不開口,只盯着我,灼灼視線叫人不敢相望。

    我自覺面頰燒紅,只好俯身道:阿嬌先去前頭逛逛,便不陪侯爺閒話了,您莫怪罪。

    嗯。他從嗓子裏擠出這樣一句,喉結隨着聲音涌動了兩下。

    我恍惚了片刻,這才驚覺——曹壽同大哥二哥雖是差不多的年紀,然如今既已成家,周身的氣韻果真是成熟了不少。若說我家那二位尚且還能稱得上是男孩,那麼眼前這位到底也已是男人了。從前不知這其中的差別,如今細細一瞧,倒是大爲不同的。儘管這曹壽身形瘦削,然內裏透出的陽剛之氣卻很是逼人。

    我不敢再看他,連忙撇過頭去,沿着御花圃的徑道小跑了幾步,直往東側走去。

    大約走了一二十步,回頭望時已然不見曹壽身影。

    我不知怎的,心下雖是鬆了口氣,卻總有悵然若失之感。

    甫一擡首,便瞧見遠處走來四個人影,有男有女,看不真切。

    我立在原地,等着他們自己走近。

    拜見翁主殿下——其中三人朝我行禮。

    我這纔看清竟是細娘、甘棠和田千秋。

    要說另一位並未行禮的,我也稍稍打眼一看,未曾料到竟會是中尉郅都,心頭頓時嚇住,面上卻絲毫未鬆動一分一毫,只是不言語。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原先只怕甘棠和田千秋年少氣盛,倘或做出些越軌之事,恰巧被宮裏頭的人撞見,合該如何是好未曾想這會子倒好,被頂頂難纏的這位抓個正着我心下默默想了這一遭,硬逼着自己個兒冷靜下來,先觀望觀望形勢。

    那廂細娘見狀,連忙走到我旁側,俯身在我耳根子邊,用只我倆聽得見的聲音道了句:原是奴婢自己去尋甘棠和田侍衛的,未曾想半道上竟直直碰見中尉大人領着他二人要往未央宮的方向走着。奴婢心下摸不清狀況,卻也知並非小事,便只好勸着中尉大人先上御花圃來尋您,磨了好半晌纔將人引了過來。細娘說完話,便立在了我斜後側,微垂着首。

    我脣瓣微啓,卻並未言語,只是不經意地捋了捋自己的袖口,趁機稍稍擡眼細瞧了瞧甘棠和田千秋的裝束——這二人雖是仍舊穿着昨日的衣衫,卻並未有領口鬆動的跡象,就連衣襟及腰帶處都是嚴絲合縫地按照禮法整理好的。再看髮髻之處,更是連一絲一毫的碎髮都並未散落下來,很是莊嚴。

    瞧這樣子,頂多只是徹夜話談罷了,並未作出什麼失禮之事。

    再者說來,若是這二人真被抓了個現行,此刻便該被一羣羽林郎押解着了,哪裏還會這般輕快。

    我忽地鬆了口氣,心下雖是拿不定主意,眼中卻沒有半點懼色,不教人看出異樣。

    一時間大家皆是無話,還是甘棠沉不住氣,耷拉着眼皮吞吐道:主兒,奴奴婢

    還不待甘棠開口,一側的郅都握了握手邊的劍鞘,滿面肅穆地衝我來了句:問翁主殿下安。

    我想他這人也是怪得很,昨日在大殿之上都懶得同太后行禮,一副輕狂至極的孤臣模樣,可私下裏見了我,卻次次都不忘了打招呼,想來也真是很奇怪的脾性。雖不知究竟是虛情還是假意,他既表面上朝我問安,我總歸也不好挑剔。

    中尉大人此時不去領着羽林郎們巡邏,跑來御花圃作甚?我隨意低頭一笑,撫了撫身側黃素馨的花蕊,難不成也是來賞這第一抹春色的!

    郅都聽我刻意喚他一聲中尉,眼皮子也瞬間跳了一下,只是用那雙鷹目仔仔細細盯着我,並不急着應答,一炷香後才悠悠問道:今早查了近幾日的出入宮名冊才知——翁主殿下昨夜並未回府,而是宿在了長樂宮中。可說來也是奇了,翁主的貼身侍婢甘棠卻爲何並未被帶入長樂宮,而是一直徘徊在猗蘭殿附近?

    我心下正想着說辭,誰料這廝又接道:若說只有她一人倒也罷了,偏生身側還跟着猗蘭殿的侍衛田千秋此般情景倒叫人不免遐想

    我裝作一副不知情的模樣,只輕笑道:遐想?我看是‘瞎想’纔對!

    我不再理他,繼而朝着甘棠的方向略進一步,狀似無意地啐了句:昨個兒喚你去尋本翁主遺落的香囊,如何到今晨還未尋得?該不會是自己個兒偷懶去了罷?

    服侍我的人自然都知道,我素來不喜歡佩戴什麼俗氣的香囊,更是鮮少會帶着這等子物件進宮來。

    只是我這話雖然算是刻意胡謅的,但好歹也算是給甘棠尋了個由頭。

    甘棠畢竟跟了我這許多年,稍稍怔了片刻便立馬回過神來,連聲應道:回主兒的話,那香囊可是您的貼身物件兒,奴婢哪裏敢不盡心尋去?只是皇宮內院到底是巍峨壯闊,奴婢本就不大熟悉線路,夜裏頭又忘了拿些燈火,因而尚且並未尋到

    你這小妮子到底是被本翁主慣壞了的,如今辦事不利,竟也會拿這一堆話來搪塞了!我刻意蹙眉,一副要將這丫頭抽皮剝筋的架勢。

    甘棠立馬心領神會,藉機往地上一跪,作出一副委屈之態:主兒可就饒了奴婢這一回吧,若不是昨兒夜裏頭恰巧遇着田侍衛指路,莫說是那香囊尋不見,便是奴婢自己個兒都得丟了不可!

    我旋即一挑眉,順着她的話茬問道:你當真一整夜都在盡心尋那香囊?未曾偷懶?

    奴婢想着翁主在猗蘭殿待的時間最久,便繞着猗蘭殿的外牆繞了好幾圈,可偏偏連香囊的影子都沒見着!剛想去別的宮室門口轉轉,可誰料到已然都天亮了!甘棠用力點頭,眉宇間愈發裝出一股子委屈態勢,一下子就把自己爲何會在猗蘭殿附近徘徊解釋了個明白。

    若說平日,這小妮子編瞎話的本事可遠沒有這般厲害,只是如今她和田千秋的命皆捏在這幾句話之間了這不霎時間就變得聰明起來了

    彼時我雖還年幼,卻也不得不感嘆一聲——情愛的力量可真夠偉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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