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滄海未曾變桑田 > 第 65 章 第 65 章
    輝月從角落裏探出半個頭,她已經深深體會到了最高階修靈者的“武力對抗”是多麼讓鬼魅魍魎頭皮發麻的事,他們的靈力磁場會給在場所有靈體帶來直接而強烈的“壓迫感”。

    怎麼形容那種感覺呢?從人類的角度來說,修爲高的靈體感受要比低階的會緩和一些,最多喘不過氣……而修爲低的靈體則會有種類似心臟像要從喉嚨裏被強力擠壓出來的感覺。

    大半年的光景一晃而過,現在的賀卿身上隱隱帶着一股“王者歸來”的氣場。

    由於當日賀卿從天靈鐲裏被韋泱解封出來時,只剩一縷魂魄,所以運用起靈力來,殺傷力必然大打折扣,甚至無法達到正常水平值的一半,但現在有了肉身加持,可以說是所向披靡。

    賀卿與鍾樾樓兩人間那種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兩股靈力在互相角力較勁,這個局面是崔熠最不想看到的。

    崔熠硬生生壓下想勸和的話,當務之急,說什麼都不過是杯水車薪,他只顧得快步上前拉開鍾樾樓護在身後更爲妥當,畢竟自家那位最是衝動爆火,能動手都不願動口。

    賀卿看來也是沒有半分退讓的意思,他那冷如冰渣的聲音和不帶表情的面孔,就像一具蠟像。

    崔熠在猜測,今日這種對峙最大的可能就是賀卿有了肉身之後,靈力在不停提升,隨之而來的就是那些殘缺的記憶也在逐漸恢復。

    若是真是如此,那麼時至今日,賀卿還能自持剋制,隱忍行事,不得不說,這是個狠角色,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正當崔熠伸手攬過鍾樾樓之際,賀卿眼瞼由下而上的擡起,眼神凜冽肅殺,下一刻,他就單刀直入殺出一大段話,瞬間就如一口烈酒將炸開在兩人間戰火燃至高點。

    “鍾樾樓……趙襄鋆不得善終難道——於你就沒有半點責任?!你敢說你半點干係都沒有?!”

    此話一出,帶着不可反抗的氣勢,剎那間又凍結了燒得快要爆開的空氣,一字一句更像一枚枚啐了毒的銀針紮在鍾樾樓心上,那些不願回想無法直視的過往就如雪花紛紛落在眼前。

    鍾樾樓怔恐定格所有動作,表情僵硬,瞳仁震顫不已。

    賀卿並未停下,反而是趕在崔熠開口前,把心一橫繼續道:

    “‘殊途門’一朝被滅,真的只是我賀卿一人之過?!若不是你……若不是你從中作梗,我怎麼會淪落到如此境地!你可還記得我師父是怎麼死的?!他是死在你眼前!你落難之時,是他老人家搭救了你,可你卻恩將仇報!”

    賀卿說話時,黢黑的眼仁,透着死水般的肅寂空洞,言語間卻是滿帶咬牙切齒之恨。

    也許是無人能感受他曾經歷的孤獨絕望,生魂被封,隨着時間沉積,鉛華褪盡的記憶裏只剩下透骨的恨意與他的靈魂共生融合——沉睡……遺忘……憶起……復仇。

    對於賀卿來說,他對鍾樾樓說得話,無疑就如同從新撕開自己癒合的傷口。

    從前時機未到,加上崔熠這一層關係,賀卿再三考量,本不想與鍾樾樓再起事端。

    誰料,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沒有被妥善處理的所有恩怨情仇,只是暫時被擱置,並不會消失。

    鍾樾樓所有憤慨被賀卿一盆冰水澆透,他似乎喪失了平日裏那股從骨子透出來的跋扈傲氣,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反駁的勇氣也找不到爲自己辯護的理由。

    鍾樾樓突然間意識到,其實雲端到泥潭的距離原來這麼短。

    那些來不及贖罪的遺憾,鍾樾樓從來沒有忘記,他只恨自己覺悟的太遲,想要爲自己罪業彌補,但可笑的是那些人早也不在世上。

    崔熠見鍾樾樓拳頭捏得咯咯響,氣得發抖,他知道鍾樾樓不是因爲賀卿的話,而是因爲他自己無法面對。

    相伴多年,崔熠早就摸熟鍾樾樓外強中乾的性子,當下唯有出聲打圓場。

    “賀卿……停下。”

    崔熠實在無法理解賀卿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泄恨方式,但自知鍾樾樓理虧,也就沒必要再辯解,換來的不過是自取其辱的結果,錯了就是錯了。

    聞言,賀卿用眼尾掃了崔熠一眼便轉身離開——息事寧人罷,現在還不是最好的時機。

    此刻的鐘樾樓卻像個剛被人按住拔刺的刺蝟,不依不饒衝賀卿背影吼道——

    “停什麼!讓他來,讓他說!我看看還有什麼能往我身上潑?!一提到趙襄鋆和韋泱,怎麼?賀卿你就要狗急跳牆,逮誰咬誰,來呀!撒開說!一件件來!你說你記憶不全,我看你是裝瘋賣傻,記得一清二楚!”

    相較於氣急敗壞的鐘樾樓,賀卿顯得異常沉着,他側目,眉眼間殺機若隱若現,冷聲道:“鍾樾樓,你是不是忘了你還有個‘同夥’——趙、襄、甯?”話畢,賀卿直接揚長而去。

    這個名字不該早就被歲月沖淡了嗎,怎麼再出現時,會讓人從心底升起一股惡寒,鍾樾樓在原地顫顫巍巍,三魂不見七魄一般。

    崔熠長吁一口氣,斂下神色,一揮手屏退輝月,拉過鍾樾樓摟在懷中,他深知這驕傲的殿下容不得被他人看見自己如此難堪的一面。

    崔熠五官深邃,繃着臉時,臉上每個線條都特別凌厲,默數賀卿遠去的腳步聲,他陷入沉思。

    賀卿,你究竟想要一個什麼樣的結果……才能罷休?

    周止淵與韋泱這一趟旅程,如無意外的話,所有環節都是在中規中矩,心無雜念的心境下完成。

    一連五天,周止淵從開始逮住機會就“躍躍欲試”到最後心如死灰的“放棄治療”,才慢慢發現,自己纔是那個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的冤大頭。

    韋泱遠不止他表面所看見那般好拿捏,相反,他內心世界的壁壘幾乎可以說堅不可摧。

    周止淵那個心理落差,也可以算作坐了一回過山車,雖心有不甘也只能感嘆自己“戰術策略”出了差錯,導致碰了一鼻子灰。

    周止淵回程時一直在懊惱,怎麼自己腦回路就出了差錯,哪壺不開提了哪壺!

    雖然也不至於破罐子破摔,只是這特意用心準備了那麼久的旅程,到最後竟然是以韋泱一句平平無奇的“再見,回聊”作爲此趟旅程的“句號”,周止淵當場真的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直到韋泱下車關門時,車身微微震了一下,周止淵纔回神,不得已開着車離開,算是勉強接受這趟“攻堅戰”是以失敗告終的結局。

    賀卿站在小居室的陽臺往下看了許久,他的目光從接觸到韋泱身影開始,就變得迷離恍惚,嘴脣緊抿成線,他一直看着韋泱從下車到目送周止淵離開才收回視線。

    重新走回客廳,賀卿環顧了一週,看看還有哪些地方沒有收拾妥當,再跟手拾掇一番,這些細碎的家事也無法改變他的心情,焦慮、期待卻又忐忑不安。

    明明心裏非常想見韋泱,但是自己卻一直強壓着這個念頭,時間長了,連賀卿自己都有些茫然,真要見面時,不知道自己該以一個什麼樣的姿態來見韋泱,也不知道韋泱是否願意見到他。

    自從那天鍾樾樓提起韋泱的名字後,那兩個字就像是在賀卿心中種下了,順勢就生根發芽,越是壓制越是野蠻生長。

    最終,攻城略地,賀卿舉起白旗,來見他在腦海裏想了無數次的人。

    聽到開門聲,賀卿心跳跟隨着韋泱關上房門緩步走來的腳步聲在砰砰直跳。

    曾有一刻,賀卿不知所措,這種生命有力的跳動節拍真是久違了。

    韋泱扣上門鎖,隨手將旅行包扔在玄關,換上拖鞋,沒走兩步就把外套一併脫下,邊走邊自言自語,“哎喲,累死了,我要洗個澡好好睡一覺!”

    話音都未落,韋泱正在伸着懶腰,猛然一個擡頭,他的目光瞬間就完完全全被眼前的人佔據……

    他所有的動作都定格在當下,時間如靜止了一般。

    腦海裏狂風驟起,所有關於賀卿的回憶洶涌而至,韋泱像是個來不及躲避敵人的獵物,在心潮暴起驚濤駭浪的一息間,他似乎喪失了控制自己面部表情的能力。

    韋泱想,至少現在應該要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的……狼狽。然而,他的心臟被揪得生疼,腦袋嗡嗡響,連呼吸都快忘了。

    顯然,韋泱無法完成自我保護的僞裝,那瞳孔劇烈收縮,眼底漸漸發紅,鼻息開始紊亂,嘴脣咬了又咬,喉結在上下顫動,呆立在原地進退兩難。

    賀卿沒有多餘的動作,就靜立在一旁,眼眶也開始燒起來,久久的對視無法化解兩人間的深海鴻溝。

    韋泱想,不如跑吧,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要哭要笑,但是現在自己心境已經崩塌。在他鼓足勇氣想要拔足狂奔之時,賀卿快他一步,拉住了韋泱。

    “放開!你不是人間蒸發了嗎?怎麼?!耐不住寂寞,跑出來了?!”

    “韋泱,你一定要這樣爭鋒相對嗎?我不怕你騙我,我怕的是,你騙不了……我。”

    “賀卿,我跟你有關係了嗎?我是你誰?咱們還有關係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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