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寰宇不敢輕慢,持劍翻擋迎敵,一劈一削出手迅捷。
柏樹仙蓄勢發力,風狸杖渾如鐵鑄,杖風破空,落葉分崩,所向披靡。
陰兵鬼將在二人聯手之下洞骨碎腦,須臾淪落,但很快又在斮戮槍的撥使之下平復如舊。
它們直立起身,揮動着乾枯的雙手,再次如同漲滿河槽的洪水崩開了河堤一般,朝向四周噴薄涌流。
秦寰宇冷厲道:“這東西斬而不盡,不治其本。”
柏樹仙道:“澄源正本,擒賊擒王!除惡務盡,這些陰兵鬼將交予你了,本仙必要整紛剔蠹!”
“好。”秦寰宇明白了當。
柏樹仙深於世故,知人善察,他不放心地瞥了秦寰宇一眼,洞中肯綮:“本仙不知你究竟有何顧及,但休要像方纔那般束手縛腳,眼下四面受敵,你需虛一而靜,戒慎深重。”
秦寰宇一怔,明白柏樹仙話裏的提醒,應機立斷道:“明白。”
於是不再拖泥帶水,秦寰宇投袂而起,劍光明赫,眼觀六路,見機而作。
寶劍紫光作作生芒,嘯震天河,揮劍間騰焰揚輝,亂流齊進,原本糾纏在計都和柏樹仙之間的陰兵鬼將們即刻零落於瞬息之間。
柏樹仙眉頭舒展,釋然一笑,道:“是嘛,風華之年就該如日方升,痛快淋漓!後生可畏,本仙也不好輸了風範,瞧着點——”
柏樹仙將風狸杖高揚至頭頂,翔風颯颯,席捲半空,風刀霜劍,裁斷濁雲。
風頭似刀,利如萬弩,突如流星,颯颯作響,朝向計都飆射而出,遒勁非常。
計都身形飄忽,猶如鬼魅,斮戮槍瀉霧傾煙,劈掃撩撥左右開勢,掄劈如意,呼呼生風,槍法密集絲毫不輸柏樹仙風刃的密密匝匝。
計都勾脣詭祕邪笑道:“老東西,想要置我於死地可沒有這麼容易,休要異想天開了!”
風狸杖直取快攻,舞動如飛,烏菸捲地,環環相連,密不透風。
這令計都不敢有絲毫疏忽大意,整顆心提到了喉嚨口,左推右擋,不斷以斮戮槍招架。
畢竟是積蓄萬年的戰力,風狸杖簌簌迅如隕星飛墜,攻勢凌厲,摧心破血。
斮戮槍頻頻與風狸杖蓄勢相抗,風狸杖威力巨大,震得斮戮槍搖晃不定,計都幾乎能聽見雙臂骨頭被震碎的聲音。
不消幾個回合的交鋒計都便明顯有些手不應心,汗滋衣裳。
一個渙散恍惚間,風狸杖便在計都雙臂和前胸留下了瘮人上回,皮肉分離,深可露骨,計都身上附着着腥紅豔豔的鮮血,風裏盡是血腥的氣味。
“大人——!”飄搖注意到計都負傷,腦海裏翻轉昏旋,啞然失色。
計都渾身痛徹骨髓,兩眼發直,氣喘吁吁地拭去額頭血跡,冷斥飄搖道:“嚷什麼嚷!神譁鬼叫些什麼,本大人還未死呢!”
“大人......”飄搖戰戰兢兢不敢再多言,更何況她面前同樣分身乏術,自顧不暇。
計都恨滿牙牀,斮戮槍直指柏樹仙,怫然宣告道:“老東西如此囂張狂放,自尋死路!這是你逼我——”
經此一挫,計都眼睛突然一亮,決計反守爲攻。
斮戮槍一揮騰雲涌煙,煞氣浚湍,瘴氣瀰漫。
濁雲如獸出山前,鼓吻奮爪,熊羆之力,氣焰猖狂,恨不能招招置敵於死命。
柏樹仙佻身飛鏃,臨危不撓,手中風狸杖收發自如,虛虛實實,神妙莫測,銳未可當。
雖說斮戮槍玄冥凜冽,寒意肅殺,卻難敵風狸杖的壓倒之勢。
“哼,狂口小兒,本仙就來結束這一切罷——”
柏樹仙相時而動,身當矢石。
風狸杖怒欲拔?,風如拔山,計都腳下沙翻似浪,將他壓制包裹在其間,大有即將被絞殺之勢。
計都不得不伸頸延息,以望拔救。
“大人!”飄搖疾聲大呼道:“彭虎!彭虎——!快去助大人!”
可是戰塵鬱郁,流血漂鹵,在這刀劍似雪、密密麻麻的大殿裏,又如何能辨出彭虎的蹤跡。
柏樹仙肅然大呵道:“讓你的人統統停手!本仙不管你究竟有何深仇積恨,但殿內弟子皆不足百歲,與百年前紫泥海之禍毫無瓜葛!”
但計都絕非俯首就擒之人,只要恨海難填,絕不甘心束手就縛。
計都的手死死攥緊槍桿,怒撐腰身,牙根緊咬。
見困獸猶鬥,抵抗不休,柏樹仙出於無奈,嘆息道:“本仙念在龍魚一族的血脈後繼無人,想着留你一命。你既如此屢戒不悛,本仙只有斬草除根。”
計都瞬間窒息難喘,半張着嘴,脣色紫黑,大腦中一片空白。
“糟了!大人!彭虎——!”飄搖心急如焚,亂了分寸。
墟棘峯之主性命交關,引起一片不安地騷動,黑衣手下們頻頻轉身回視,神色異常憂怖。
“老匹夫!放開我家大人!”
彭虎也注意到計都陷入絕境,緊隨着計都一起張開嘴巴,胸腔裏堵得呼吸也跟着困難起來。
當然,這倒並非是彭虎有情有義,單純是因彭虎的魂契尚在計都身上,若是計都身死,怕是會牽連自己魂魄無歸。
彭虎張脈僨興,丟下面前的鏖戰不顧,手持鬼嘯刀穿越黑壓壓的人海,莽莽廣廣衝上前去。
可秦寰宇定然不會令他如願,彭虎面前雷驚電散,鼙鼓驚瀾。
只見霽光浮空,紫氣光大盛,正是秦寰宇威凌之力以力敵千鈞之勢向彭虎襲去。
雷奔不息,千仞墜落,彭虎還沒來得及躍至柏樹仙跟前便被秦寰宇的劍鋩當胸劈中,直刺骨頭。
彭虎兩眼一黑,雙腿便軟得像是兩團棉花,打着彎兒跌跪在了地上,又驚又懼,全身的筋骨都在抽搐。
秦寰宇沓展驚雷,凌動四方,舉劍欲劈,卻聽人羣后方一個尖利的聲音高聲喊道:“一命抵一命!”......
這尖利的聲音猝然突兀,雖不和諧卻聲振屋瓦,使得衆人皆將目光移動至喊話人的身上。
殷攬月的身體不自覺地顫動起來,這個聲音對她而言猶如夢魘,歷歷在耳。
殿內之人屏聲斂息,不自覺地放大了瞳孔。
瞳仁裏面映照出一張鷹嘴鷂目的面孔,立眉豎眼,面貌猙獰,此刻那人頎長削瘦的身體前面正以臂膀挾持着一個男孩。
男孩短髮碧瞳,如籠中窮鳥。
不用問,正是婁皋!
穆遙兲怔然呆立,叱吒怒喝道:“聿沛馠!不是要你照看好婁皋嗎!”
“我、我沒不管他啊,我把他交託給......”聿沛馠受不得憋屈本想分辯,結果回眸在人羣中掃視了一通,壓根就沒有了崔鈺的蹤影。
好你一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崔鈺,竟然這般不牢靠!
婁皋此時危如壘卵,這與將他交託給崔鈺的聿沛馠脫不了干係,聿沛馠無顏分辯,只得忍悲含屈自認倒黴。
哪知雉卵男竟然還火上添油,臉上浮出毒辣的獰笑,戲耍般地略一挑眉,尖刻奚落道:“是你看護?那麼便謝過了!”
“不是我!你道個屁謝!”
聿沛馠惱羞成怒,只覺得前後左右有無數雙眼睛正在瞪着自己,脊樑一陣陣地冒着冷汗,頭皮發麻。
“沛馠!休要受他挑唆!”
穆遙兲喝止住聿沛馠同雉卵男間的糾纏,將衆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婁皋身上。
雉卵男蜂目豺聲,發出“桀桀”怪笑,勾捲舌尖在婁皋臉頰上細細舔過,眯起眼睛享受地品味着孩子白嫩如霜的皮膚。
這一舉動猶如涼颼颼的風穿堂而過,令衆人渾身上下起了一片片的雞皮疙瘩,人人臉上陰雲密佈,冷徹骨髓。
沒有人預料到計都和婁皋會先後被擒,兩方相持不下,大殿裏一時陷入僵局,所有人的心都如要飛出身體那般,在胸膛裏亂撞。
雉卵男的笑容突然凝固在毫無血色的臉上,先發制人道:“這孩子的臉面膚如白瓷,凝脂點漆,加上一對瑪瑙似的碧瞳,定然甜津爽口。”
“你放了婁皋!”殷攬月懸心吊膽,目光緊緊盯着雉卵男掐住婁皋喉嚨的手,生怕他會痛下狠手置婁皋於裂顎穿顱之禍。
“小美人兒——”
雉卵男直勾勾地看着攬月,一陣冰涼的寒意立刻襲遍了攬月全身。
雉卵男咂嘴舔脣,陰柔怪誕道:“小美人兒,你若希望這孩子活命,就讓那老頭兒放了計都大人。否則,你是知道的......”
攬月失神地站着,腦海中嗡嗡作響,她知道,雉卵男丟給她的是一個艱難的抉擇。
只要任柏樹仙殺了計都,便可休兵罷戰,天下太平,但這一切的前提皆凌駕在犧牲婁皋性命之上,怎能無所顧忌,棄而舍之。
但若是爲了保住婁皋而放了計都,焉知將來又會如何?即便今夜百派安然無虞,又焉知計都會否率墟棘峯的狼蟲虎豹捲土再來,還會有多少人因他喪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