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你是誰!”
正德一開始還是宛若夢囈般的低語,最後直接嘶聲吼道。
轟隆!
不遠處,先前孫悟空以搬山之術搬來的小山應聲碎裂,化作漫天齏粉。
衆人皆是痛苦的捂住了耳朵,唯有陳悟念,雙耳慢慢流出了血,眼睛卻依舊盯着孫悟空看着。
孫悟空身上卻是被一道金色的巨鍾虛影所籠罩着,那聲音皆是被這金鐘所擋了下來。
那布衣草鞋,緩緩伸出了手,抓住了頭上的兜裏。
那一隻手,陳悟念看得真切。
上頭密密麻麻布着皺紋和大大小小的老年斑,整隻手如同是被油炸過的虎皮雞爪一般蜷縮着,衰老地不成樣子。
摘下斗笠後,露出了一張同樣佈滿皺紋,白髮銀鬚的臉,但是頭上卻是乾乾淨淨沒有半點毛髮。
竟是個僧人!
“悟空,好久不見!”
老僧朝着孫悟空咧嘴一笑,臉上的皺紋瞬間堆了起來,眼睛眯做了一條縫。
不同於那剛出場便氣勢駭人的正德道人,這老僧身上沒有半點氣勢可言,就像是一個尋常的老者。
但是衆人不是傻子,一個尋常的老僧怎麼可能散發出如此腐朽、陳舊、宛若上古時期流出的氣勢呢?
悟空怔怔看着這個老僧,雙眼中卻是寫滿了迷茫。
“你究竟是誰?”
正德又問道。
老僧依舊沒有回話,而是顫顫巍巍伸出手,在空中劃了一個圈。
下一秒,正德腳下也出現了一個金圈。
正德的表情凝固了,就像是一座栩栩如生的雕像。唯有兩隻眼珠子還能動,雙眼裏寫滿了駭人。
畫地爲牢!
他渾身上下皆是完全動不了了,體內原本如汪洋奔騰狂嘯一般的仙氣也被禁錮了起來,古井無波。
“黃毛小道,當年楊戩收你的時候,你還是個娃娃吧!現在也敢在我面前大呼小叫了?”
老僧輕輕咳了咳,一副行將就木,下一秒就會死去的模樣。
但是這一手,卻是沒有人敢小覷這老僧,一個個滿臉駭人。
“玄奘?唐玄奘?你居然還活着?”白象精看着這老僧,越看越眼熟,猛地似是見了鬼一般喊道。
“豁,原來是你個黃牙老象啊,許久未見,這牙倒是白淨了許多!”老僧聞言慢慢擡起了頭,循聲看去,啞然失笑道。
“真的是你!”白象面色複雜。
“真的是他!”乘安長長吐了一口氣。
“誰?爲何我沒聽過?”東離皺眉道。
而乘安,卻是彷彿碰到了某處禁地,直接緘口不提。
場上,瞬間安靜了下去。
唯有玄奘和孫悟空,四目相對。
一個,眼中滿是回憶與柔情。
一個,臉上盡是掙扎和迷茫。
玄奘啊!
陳悟念閉上了眼,整個腦子都像是短路了一般。
現下不是漢朝嗎?
爲什麼?
“紅塵!”陳悟念突然開口道。
“嗯?”紅塵正以玩味的眼神看着那喫癟的正德,聞言猛地一愣:“怎麼了?”
“現下是漢朝對吧!”
“嗯!”紅塵點了點頭。
“那漢朝之前……是哪朝哪代?”陳悟念問道,嚥了口口水,潤了潤乾澀的喉嚨。
“唐啊,怎麼了?”紅塵不假思索道。
“唐?怎麼會是唐?不應該是秦嗎?”陳悟念猛地轉過頭看,緊緊盯着紅塵。
紅塵被嚇了一跳,但還是小聲解釋道:“秦之後,有一個短命的朝代,叫做唐。聽說那唐王還開啓了什麼貞觀之治,但是在貞觀十五年,偌大的唐國卻是被小小的天竺所滅。所有典籍焚之一空。因此這個朝代的記載少之又少,也不被人所知。”
陳悟念整個世界觀,轟然泯滅。
貞觀十五年。
似乎就是玄奘取經回來的第二年。
究竟發生了什麼?
“竟然還有世人記得啊!”玄奘扭頭看向紅塵,微微笑了笑,臉上寫滿了回憶。
“你究竟是誰?我總覺得你很熟悉!”孫悟空開口了。
“我是你師父!”玄奘說道。
“一派胡言,我師弟乃是菩提祖師的弟子,怎會是你個老僧的弟子?”悟難聞言,直接開口道。身後的悟念連忙拉了拉悟難的衣襬,示意悟難不要繼續往下說,這老僧明顯就是個不好惹的角色,沒看到那真仙,在揮手間就被制服了嗎?
“菩提祖師?”玄奘一怔,緊接着搖了搖頭:“他們倒是有本事!又是一個輪迴啊!”
但卻沒有因爲悟難的出言不遜而惱怒,又看向了孫悟空。
“你是不是,許久未曾回過花果山了?”
孫悟空一怔,慢慢點了點頭。
“回去看看罷!那荒山野嶺,已是死地啊!”玄奘嘆到。
孫悟空聞言,面色大變。
“我花果山,福地洞天,怎麼會是死地!”
“你在,便是福地,你不在,那就是死地!”玄奘極爲神祕地說道。
說着,微微一揮手,孫悟空面前,突然出現了一道門。
這道門,同樣是腐朽的不成樣子——就如玄奘一般。
門上的漆皆以斑落,木頭也是呈現着腐爛的灰黑色,似是一道風,便能將這道門刮成碎片。
“過去了,便是花果山!”玄奘開口道。
孫悟空愣住了,手哆嗦着伸了出去,又慢慢縮了回來。
如此往復,好半天,眼神才重現堅定了下來。
“悟空!”陳悟念突然開口喊道。
他有一種感覺,孫悟空若是踏過了這道門,他們之後便是咫尺天涯,再難相見。
“師弟……”
“師弟……”
……
斜月三星洞衆人也是開口道。
孫悟空背對着衆人,怔怔站了許久,渾身微微顫着。
“師兄,我桌上還有桃!我下了陣法了,可新鮮了,記得喫!”
“師兄,以後別總忘了喫飯。你喜歡喫東西,不願意辟穀。若是不按時喫,胃會痛的!”
“師兄,以後天氣好,記得把被子抱出來曬曬。曬過的,總跟用法術烘的不一樣。”
“師兄,你跟嫂子好好的!我後院有一棵草,是你上次摸的那株,記得給他澆澆水。”
“師兄,我收了個小師妹,可機靈了!一準又要哭鼻子,記得哄着她,莫要哭!”
“師兄,你說人生在世,就該慫一點。我問過你,什麼是慫,你沒說。我想明白了,從心,就是從心二字。”
“師兄,我想喫你做的叫花雞了!”
“師兄,我,我……我不回了!”
孫悟空說着,擦了擦眼眶。轉過身來,朝着陳悟念笑了笑。
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咚咚咚。
三個響頭。
磕完之後,頭也不回,推開門,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