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叔叔?”
被喚作九叔的人擡起眼,朝她這裏看來。
他披着一件灰色白鶴紋大氅,青絲高束於紫金玉冠,繡袍蟒帶,凜然貴氣,一雙丹鳳眼凌厲而薄情。
崔鈺低頭,看了看他身側的佩劍。
那是前兩任皇帝,皇爺爺爲了嘉賞燕王的赫赫戰功而特賜的寶劍,取之於玄鐵,特譴名匠耗費三年纔打造而成。
這樣的恩賜,這樣的榮譽,就算她是皇家嫡長孫,都難說不羨慕。
崔鈺極快地斂下眉間的黯然,小心翼翼地和燕王打交道。
雖然她不知道燕王會不會理她。
“九叔叔是剛從燕地回來麼?”
聽到問話,裴衾低頭,垂眼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她。
許是處在發育的年紀,他的皇侄子長高了許多,幾年前纔到他的腰際,現在個子躥得飛快,已經到了他的胸口處。
裴衾淡淡地“嗯”了一聲。
他非常自然地伸出指尖,將崔鈺的大氅的衣領給裹得緊了一些,免得風雪灌入了衣襟。
“什麼時候走?”
崔鈺聽到面前男人的問話,有些愕然地擡頭,“九叔叔在問什麼?”
“問你,什麼時候離開東宮?”
崔鈺眼神很快就冷了下去。
她不想聽到這個問題,即使現在,一身榮華富貴皆已褪去。
“很快,不需皇叔提醒。”崔鈺的語氣很生硬,但話一出口,她馬上就後悔了。
燕王是什麼人?
他可是戰功赫赫,被大成百姓愛戴的“戰神”,甚至因爲功高震主,曾被她的父皇猜忌懷疑,她怎麼敢這樣說話?
要說是從前,崔鈺自然是不慌的。
崔鈺嚥了一口唾沫,生平第一次低下了頭顱。
“侄子的意思是……搬出東宮需要好一番準備,恐怕不會那麼快,勞皇叔牽掛了,多謝。”
裴衾微微挑眉。
他低下頭,頓了好久,才說:
“小鈺,你也學會看別人的臉色了?”
崔鈺聞言,臉色有些難看。
她輕扯了一下嘴角,微微笑道:“九叔叔,不要再嘲笑我了。”
裴衾低頭瞧着她的發旋,輕聲一笑,“九叔叔自然不捨得嘲諷你的。”
他擡手一伸,等隨從遞來了油紙傘,才撐了開來,罩在二人頭頂,“叔叔送你一程。”
崔鈺躊躇了一小會兒,到底擔心回途中被新皇派人刺殺,於是便點頭,依言跟着裴衾走出了殿外。
方纔宮人已經掃過了雪。
路上積雪很淺,就是有些溼滑,崔鈺走在鵝卵石小道上特意放慢了腳步,以防路滑摔倒。
裴衾身高腿長,腳程向來快,但還是慢了半步,等着崔鈺追上來避在他的傘下。
瞧着崔鈺走路慢吞吞的,面容十分蒼白,倒像是平常大門不邁的閨家女子,裴衾略微挑眉,悠閒地道了一句。
“前幾年你總是纏着九叔叔要練習馬術,叔叔也十分費力地教了你一番,不知道幾年未見,你的馬術退步了沒有?”
崔鈺聞言笑道:“侄子身體不佳,好些日子沒騎馬了,大抵是不如從前的。”
什麼馬術?
都學到狗肚子去了,提它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