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九自打看見了沈容從她的馬車上下來，也就沒有再勸之意。
沈容面色凝重，“你是大帥夫人，是個女子，沒事兒往戰場上跑什麼？”
沈容這話音，叫朝九的臉色愈發不好看了。
秦語輕笑一聲，“小郡王是耳背嗎？怎麼是沒事兒往戰場上跑呢？乃是傷員衆多，大軍召集大夫往軍中去。我是應召前往，幹得是正事兒。怎麼在小郡王的語氣裏，我倒像是跑去搗亂的？”
沈容哭笑不得，“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秦語笑了笑，“我不知道。”
說話之間，白芷已經收拾好了秦語的東西。
同白芷一起出來的還有雯雯。
雯雯個頭兒躥得很快，已經只比白芷矮半個頭了。
“雯雯也一定要去。”白芷無奈說。
雯雯小臉兒上盡是認真，“王妃是要去做好事，做正事兒，雯雯勵志要做王妃的第一大丫鬟，自然也要跟着去。雯雯現在能做的很少，但只要多看多學，日後一定能像師父和冬梅姐姐一樣厲害，一樣能成爲王妃的左膀右臂！”
秦語聞言笑起來，不由斜睨了小郡王一眼。
那眼神兒裏的意思太過明顯，“瞧見沒？你的見地，還不如一個十來歲的孩子！”
秦語提着自己的藥箱，登上了另一駕輕便簡單，卻能跑得更快的馬車。
沈容面色沉沉，盯着那馬車，站在原地。
朝九路過他身邊時，深深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裏的防備和冷意，簡直是有型的。
沈容皺眉哼了一聲。
秦語隨朝九緊急召集的大夫，趕往大軍中時。
入目那慘烈的景象，叫她不寒而慄。
她並非什麼“有志之士”，只是被綁定了小醫，所以責無旁貸。
人家小醫是高級軍用醫療艙。
聽聞是軍隊需要軍醫，小醫激動的簡直控制不住自己的能量。
秦語只覺得，全身像是有電流時不時的滑過。
“小醫，控制一下你的情緒，我怕你再激動下去，沒等到那兒開始救人，我就被你電死了！”
小醫輕咳一聲，“小醫終於、終於……開始做自己的本職工作了！太、太、太激動了！”
“知道你激動，所以讓你控制，把你的能量用在正地方，需要你救治的人很多。”秦語說道，“朝九說了，是一場大戰，這是冷兵器時代，一場大戰下來，即便是戰勝的一方，也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所以，你的用武之地太多了。”
小醫倒是立刻鎮定下來。
它是見過世面，有着浩瀚資料庫的高級人工智能。
但真正到了大軍駐紮之處，秦語不能淡定了。
這場面太慘烈了……
傷兵簡直遍滿全地，有些被敷了藥之後，就沒有醫者管他們了，都是任憑他們哀嚎，自生自滅。
秦語所帶的人，都是她上次在冼家宴席上，遇見“食物中毒時”，以及醫治董家小姐，住院照顧，有過經驗的女學生。
“立即統計傷員，受傷情況，學過數字吧？按數字給人發名字牌。”
上面已經打印好日期，編號，並且寫着“姓名：年齡：受傷情況：護理等級：”冒號後面都留出了代填位置。
秦語把小醫直接機器打印剪裁好的卡牌，發給一行女學生，叫她們各自帶人去統計發放。
她看見重傷之人，直接叫人把他們擡進了醫用大帳。
“白芷，準備簡易牀榻，準備輸液杆。”
“飛鴿傳書給王宗笑，叫他帶工建學院的師傅學生來，全部人員，帶上設備，過來搭建醫用暖房，速度要快。”
秦語一邊吩咐白芷，一邊已經開始按小醫的掃描結果，給各個傷員醫治，開藥。
她第一次帶進醫用帳的人，都是被其他軍醫放棄的重傷員。
其他軍醫放棄，並非是沒有醫德仁心。
而是，他們見慣了這樣的重傷，知道他們無能爲力，即便傾盡所學，也救不活這些重傷員。
不如把搶救的寶貴時間，留給那些可以救活的傷員們。
在一個重傷員身上浪費的時間，可能能搭救好幾個輕傷傷員了。
所以他們都是給了止血藥，就放棄他們了，或者直接繞過他們走。
小醫對此，倒是沒有任何不滿，它只說：“盡力從重傷員救起。這些軍醫，沒有抗生素，他們的確救不活這些重傷員。但小醫可以！小醫不會讓他們在捍衛國土，保護百姓之後，就這樣眼睜睜死去的！小醫可以救他們！”
他們身上都有或輕或重的刀傷，有些甚至拿着自己的胳膊，不忍放開。
秦語從一開始的“暈血”，到這會兒已經麻木。
這裏沒有嚴格消毒的手術室，沒有無菌病房。
只能依靠小醫營造出傷口處，小面積，小範圍內的“無菌環境”。
小醫操縱着她的雙手，靈巧的進行着傷口縫合術。
一個傷員，兩個傷員……
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傷口，各種受傷的位置。
秦語的不適感，強烈的視覺衝擊，都漸漸被她強行剋制住。
頭暈目眩，反胃想吐，害怕手抖……
她的這些症狀，都漸漸消失。
秦語越來越像一個專業的外科大夫，看到任何傷口，都可以冷靜處置，遊刃有餘。
她自打來了大軍之中，就直撲傷員這邊。
她甚至沒去見楚延年，也沒告訴楚延年她來了。
她這會兒更是顧不得想那些，她滿腦子都是和小醫的配合，以及改變現在醫療條件的方案。“已經處理二十多位傷員了，休息五分鐘。”小醫在她耳邊說道。
秦語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睛，“我還好，你呢。”
小醫笑了一聲，“你開什麼玩笑，我是人工智能啊。能源充足，我不會累的。”
秦語也笑了，“幸好有你。”
小醫沉默了好一陣子，“謝謝你，秦語。”
秦語不知道它在謝什麼。
她只是發覺，似乎有人盯着她。
她憑直覺回頭看去，卻見沈容正站在大帳門口處，目光定定落在她身上。
他眼裏，分明有一種叫做“驚豔”的東西。
秦語衝他微微一笑，繼續俯身投入到下一個傷員的搶救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