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士們壯着膽去勸他,他便發瘋將人往外趕,人在屋裏一遍遍吼:你們都走,老子不是你們主子。
兵士面面相覷,只好請許黔昨晚帶回那個··大家都不贊同入府、身份不明的人去勸慰他。而這位昨晚被許黔極力護着留住在府中的人,亦是才進門就被趕了出來:“你同丫鬟們近身照顧老子起居就足夠,閒事少管。”
甘烏回敬:“我纔不同丫鬟們一道做事!”
“這裏沒有比丫鬟更近的,不是你求老子日日相伴?”
甘烏恨恨跺腳走了,那勸慰的話是一個字都沒有說。只剩內院聽了滿耳朵半截話的兵士倒抽冷氣,敢情昨晚許大人偷溜出去,害大家腦袋別褲腰帶上緊張半宿,竟是找了這麼個其貌不揚,甚至有點醜的相好?還冠冕堂皇帶回來,真是好口味。
荒唐事更是一浪接一浪。此人去後宅姬妾住的院子裏,給每人撥了二百里現銀還回契籍,讓她們即刻收拾東西愛去哪去哪。可憐兵士們只能看着那些嬌媚的娘子們哭得梨花帶雨,也求不得許郎再見一面,恨不得過去遞上肩膀,求美人垂目給個機會。
今年春末擡進來那位外域舞姬只穿着露腿露腰的輕紗,也不知是不是力氣格外大,還是穿得讓人不敢攔,竟衝到了許黔面前。
質問他:“初夏初遇,許郎秋日裏還常常找妾等尋歡作樂,這冬雪還沒下就要趕人,哪裏有這樣寡情的道理。”
甘烏不知道該看這位女菩薩哪裏纔好,只好憋笑眺望。
許黔答:“多穿些衣裳拿上錢,能安穩過完這輩子。”
“許郎可知妾的名字?”
許黔自然不會說出口,保持緘默。
美姬泫然神傷,喃喃自語:“何苦害人,何苦害人。”
甘烏自覺要識趣些,這時候不該站在屋裏頭聽,便默默去了門口站着。
美姬看許黔毫不所動,忽然嬌叱一聲,從裙子裏抽出把袖珍匕首朝許黔刺去。
許黔怎會輕易被她所傷,只是擡手便握住她的手腕。
手腕被握住美姬用力一抽回,卻將匕首送到了許黔掌中,順便還割傷了自己手腕,站定了恨恨看他。
許黔捏着匕首,看了眼此女,道:“趕出去。”
立刻有兩個兵士過來捉住美人雙臂拖了出去,有個看着像管了點事小頭目比劃着,過來問:“公子,她膽敢行刺您,要不要?”
小頭目訝異:“暗···還放走?”
“你下去吧。”許黔無必要跟他解釋自己用心,手中摩挲幾下那匕首對甘烏說:“府中奴僕不夠用,你去看着她們走。”
甘烏嗯了一聲,立刻跟上那兩個兵士步伐去。
暗樁不見得是,可那些可是一等一的美姬啊!就爲他這樣其貌不揚的人遣散姬妾,準備獨寵他?!!!小頭目看着甘烏那好似正喫醋,雷急火急追上去的模樣心中無比堵塞,畢竟情愛都是個人口味,也不敢說聲不值。
許黔管不了外人怎麼想,關上門後便摸索起這把匕首。
鼓搗好久,纔將手柄處那中空的夾層弄開,掏出一個用紅線捆緊的紙條來。可能是外邦女子想學卻並未學會結繩,那結實紅繩就那般繞成了許多死結,許黔拿着匕首去劃都劃不斷···
忽然一陣急促敲門聲,差點嚇得許黔捏不住那紙條,許黔只好將那匕首匆匆複合上,將紙條塞進藥囊中。
外頭響起似熟非熟的尖細人聲:“許大人,快開門,您外祖歿了。”
許黔騰地彈起來,趕快開門。
“剛剛韓大人去巡視監牢,才發現宰相大人已身體僵涼,怕是天亮前就已經走了。”內官唱着說:“可憐他只有一個下人婆子守着,孤獨得很吶,韓大人去看時那婆子躲得老遠。”
他那樣的身子,命懸一線。許黔問道:“他爲何也在獄中?”
“許府抄家時,宰相大人自個兒要跟家眷去下獄的,本以爲帶着您給的人蔘便無虞來着···”
內官說得愈發艱難,嘖嘖嘴,道:“哎呀呀,奴才怎麼知道呀。”
許黔靜默須臾,聽了這麼多隻有人蔘二字在腦中旋轉不休,怎麼想都難免後悔給參。如若放任不管,許松至少能體體面面死在兒女環繞的乾淨牀榻上,又何苦經歷這些。鬧成這樣,也橫豎見不到他老人家最後一面,不免悲從中來。
內官見他發愣,喚他:“大人?”
“有勞。”許黔回神,面無表情。
“王上說,是官作原職風光下葬還是笞賤遺體,得看您。”
許黔收起那些顯而易見的內疚,道:“臣即刻進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