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在人爲,人定勝天,在有些時候是對的。

    所以,想跟天后掰掰手腕的人,絕不只有裴炎,或者說他背後代表的那些人。

    但上不了檯面的手段,終究只能在陰影之下活動,儘管暗流涌動,於大局卻沒什麼用。

    嗣聖元年,正月二十,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中。

    先前欽天監已經上表,他們夜觀天象,再結合無上妙法,斷定正月二十乃百年不遇之大吉大利之日,諸事皆宜,百無禁忌,巴拉巴拉!

    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那一天很適合皇帝登基!

    特麼的能不適合嗎,李顯原本就是打算今天西行長安,祭祀太廟,好讓老李家的列祖列宗都知道新出了個皇帝呢!

    這倒好,年年壓金線,反爲他人作嫁衣裳。

    真真是世事無常,人生多舛啊。

    只不過一個工具人,註定不會成爲任何一齣戲的主角,某些人也就是在心裏慼慼然一下,就把目光重新關注到李旦身上。

    沒辦法,今天這齣戲,沒了李旦,那可就實在唱不下去了!

    主角李旦呢,卻是全無第一次出演主角的激動和興奮,就那麼木然地看着天后表演,呃不,導演。

    也許李旦也明白,一齣戲的好壞,還是要取決於導演,而非一兩個演員,更不是那些毫無演技的羣演。

    你看那個人,笑得多假,就像是他跟李旦關係很好一樣;還有那個,竟然一副如喪考妣的表情,他也不是李顯的親近呀。

    當然,更多的人是面無表情的,準確地說是在天后沒說話之前是面無表情的。

    天后那邊一說話,他們就如聽仙樂歡欣鼓舞,激動的不可描述;當天後痛斥李顯那微不足道的罪過時,他們又變成了義憤填膺的嘴臉,儼然是要問候李顯的八輩祖宗一般。

    等天后宣佈李旦爲新皇帝的時候,他們就爲大唐的江山社稷終於找到了一個合適的掌舵者而彈冠相慶了。

    只是,你們哭得能不能真誠點兒,眼眶裏好歹也流出那麼兩滴眼淚呀?

    還有就是,如果你們真的那麼感念我老李家的恩德,爲什麼就沒有一個人站出來仗義執言,讓我三哥繼續當皇帝呢?

    假的!

    都是假的!

    李旦今天才忽然發現,放眼望去,滿朝文武,竟然都是那麼的面目可憎,曾經以爲的碩果僅存的幾位忠義之士也不過是稍微硬一點的牆頭草。

    只要風夠大,照樣能隨風倒。

    覺得自己被全世界拋棄的李旦,在衆人的簇(xie)擁(po)之下,一步步走向墳墓,咳咳,龍椅!

    那張許多人夢寐以求都不敢求的龍椅!

    只是,那一步三回頭的模樣,怎麼跟被綁上山的小媳婦一樣呢?

    可笑,更可悲。

    “嗚嗚嗚……”

    被五花大綁的張柬之,拼命地掙扎,試圖在這場“大戲”裏搶一個鏡頭,卻被花錦瑟一刀背砸在脖頸上。

    “嗯……”

    張柬之發出一聲哀鳴,就再也沒了動靜。

    見花錦瑟如此狠辣,李餘不禁抱怨道:“花姐,你這也忒狠了點兒吧?這好歹也是自己人。”

    花錦瑟冷笑道:“王爺,您把人家當自己人,人家可未必是那麼想的吧?此人打着王爺的旗號混進來,就是要破壞天后的大事。而一旦出現變故,天后難道不會遷怒王爺您嗎?”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

    今天你能打倒一個張柬之,焉知將來不會有更多的張柬之站起來?

    大唐氣數未盡,老李家還是能蹦躂很久的呀!

    只是,這些話李餘已經懶得說,也沒有時間說了,因爲李旦那個王八蛋已經走到寶座前,開口說了今天的第一句話:“李餘,你來!”

    什麼我來?

    叫我上去給賞賜?

    可爲什麼李旦笑得那麼陰險,我的小心肝都撲通撲通亂跳呢?

    其中必有蹊蹺,不去!

    “朕命令你上前,你敢抗旨?”得志便猖狂的李旦,發出惡龍咆哮。

    去就去!

    你要是敢害我,我就找你媽告狀!

    走到跟前,李旦笑眯眯地說道:“賢侄,你看這龍椅,好看嗎?”

    龍椅嘛,天下只有一把的限量款,做工材質自然沒得說。不是好看,而是非常的好看。

    李餘很實在地點點頭:“嗯,好看。”

    “那你想不想摸一摸它,甚至是坐一下呢?”李旦深諳循循善誘的教學方法,只可惜沒當老師。

    “說實話嗎?”

    “那當然,必須是實話。”

    “不想!”

    前世到故宮參觀的時候,也曾臆想過能近距離摸一摸龍椅,最好能趁工作人員不注意的時候虛虛地坐那麼一下——可不敢坐實了,因爲萬一坐壞了怕賠不起。

    可現在這把龍椅,別說坐了,你就是摸一下,那就是窺視皇權、圖謀不軌,是要株連九族的大罪啊!

    “八叔,您就那麼恨我嗎?爲什麼想讓我去死?”

    雖然最多是把李餘家裏的老鼠臭蟲都給逮住挨個放血,不會真的就把李餘的九族,包括奶奶、叔叔什麼的都給宰了,但李餘現在活得很滋潤,暫時並沒有駕鶴西遊的想法。

    這龍椅,猛於老虎屁股,摸不得啊!

    李旦也知道詭計被識破,訕訕一笑:“還真不是想害你。你也知道八叔我胸無大志,只怕是當不好這個皇帝。而賢侄你不一樣,博學多才,心思通透,能文能武……”

    “打住!不用再誇了,再誇我也不上當!”

    李旦卻是好像突然耳背了一樣,高聲說道:“賢侄真是深明大義啊!朕的二哥,能有你這樣的孩子,真是幸運至極啊!”

    什麼跟什麼,我就深明大義了?

    你到底在搞什麼鬼名堂?

    接着,李旦揮揮手,示意李餘的利用價值已經沒了,可以滾下去了,就轉身對羣臣說道:“李餘這孩子,是朕看着長大的,最瞭解他的秉性。你們知道,剛纔他跟朕說什麼嗎?”

    根本沒人回答,李旦就自說自話了:“他跟朕說,他父親悼原王的諡號不美,寧願自降爲庶民,只求能給他父王有個美諡。這是什麼孝心才能做出來的?戲綵娛親、百里負米皆不可及也!那麼,咱們能讓這孩子受苦嗎?”

    “不能。”大殿內稀稀拉拉響起了幾聲應和。

    皇帝都叭叭地說半天了,沒個捧場的,未免太不合適。

    花錦瑟問道:“豫王似乎……”

    “讓他鬧!不讓他鬧一下,他心裏不會舒坦。”天后冷冷地看了一眼,並不發出指令阻止李旦的胡鬧。

    李旦見機會難得,趁勢發出了大招:“似李餘這樣的大孝子,朕甚憾不能有也!故此,朕意:代王兄收養李餘爲螟蛉義子,並立爲太子,以彰顯其忠孝!”

    李餘:我把你當叔叔,你居然要當我爸比?

    羣臣:太子?皇桑您自己不是有個嫡長子嗎,不要了嗎?

    天后憤怒地一推案几,憤然起身:“李旦、李餘,你們倆想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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