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紅頭快低到地裏,不敢看桌上那自己在廚房隨便舀的辣椒油,皺着眉急忙退下,心道娘娘什麼時候有了這空口說胡話的本事。
衆目睽睽之下,魏景卻臉色陰沉,不肯打開蓋子。
他在飲食上沒什麼忌口,唯獨不愛喫辣。可此處人多眼雜,帝王的喜好又怎能輕易透露於人?
魏景不願喫,卻也不敢在太后和衆嬪妃間硬駁了貴妃的面子,只得硬着頭皮舀了一勺,皮笑肉不笑地誇讚道:“淑貴妃果然心思奇巧。”
周旖錦捉弄成功,聽了這話一揚眉,柔聲笑道:“替皇上分憂,是臣妾的本分。”
一旁的小福子識趣地將晾好的茶水端上來,魏景苦大仇深地吃了一口,險些沒嗆到嗓子,他咳了兩聲,硬忍着辣道:“貴、貴妃手藝不錯。”
魏景滿臉憋紅,周旖錦卻已經轉身準備回位子上,脣邊帶笑,身子輕輕轉向一邊,與桃紅說着話。
她眸如秋水,舉手投足間,裙襬微微揚起,腰側一塊芙蓉玉的流蘇隨風拂動,愈襯得她有如楊柳扶風之姿。
魏景怔怔地看了兩眼,心頭忽然充盈着某種柔軟的情愫。
他初見周旖錦時,她也正是這樣愛笑愛鬧的性子,活潑可愛,一雙明眸惹得他心癢。
可自打周旖錦入宮,經歷昭明皇后一事後,他卻對她百般厭惡冷待。
如今有了胡懷瀠,他其實並沒有那樣恨她了,反而有種莫名的心虛,看見她有從前那樣的活潑豔麗,反而心裏覺得安穩。
見魏景誇讚,瑤妃也不敢再爲難,宴席上又恢復了和睦的的一派祥和。
瑤妃纏着魏景講話,底下的妃嬪也成雙結對地瞧瞧聊天,周旖錦已經習慣了在宴席上獨自發呆,忽然聽見一邊魏景的聲音:“邊關的事最多半月就結束了,四皇子親駕出征抵禦外敵,你放心,朕會重賞他。”
魏景同瑤妃說着,不一會,又見他笑起來,眼角顯露出淡淡的魚尾紋:“周宴在邊疆立功不少,朕派去的幾個武將也誇他運籌帷幄,實乃文武雙全,我大齊之幸啊!”
一擡起頭,正對上魏景的眼神,彷彿這話是故意說給她聽似的。
“哥哥不才,本宮替哥哥謝謝皇上。”周旖錦起身向魏景福了福。
她從前數次提醒周宴小心行事,以哥哥的謹慎爲人,對邊疆局勢還不透徹前,屢立功名並非他的作風,更像是魏景刻意說之。
周旖錦心裏不寧,撐着笑了一會兒,轉而低頭假裝飲茶。
魏景微微點了點頭,看着周旖錦的眼神沉了沉,眼底映着滿目璀璨的燈火,似乎醞釀着什麼。
冬至那夜周旖錦睡的晚,半夜屢從牀上驚坐起,不顧身上衣衫單薄,提筆便要寫家書傳到邊疆,但熬到燭火將熄,卻又揉成一團丟在紙簍裏。
她睡的極淺,夢裏又驚又懼,以至於第二日醒來時眼下已浮現出重重的黑眼圈,接連着這兩日都倍感疲憊。
太后規勸過,魏景雖有收斂,亦三天兩頭往胡氏那兒跑,她樂得清閒,對外只稱染了風寒,整日百無聊賴地看些話本,喚鄭晚洇來閒聊一會兒,然後昏昏睡去。
“娘娘,該喝藥了。”蘇新柔端着白瓷碗走進來,便看見周旖錦剛醒來,睡眼朦朧地靠在牀邊。
簾子掀起一半,細碎的日光透過微微散亂的髮絲,幾綹毛絨絨的搭在臉側,一副慵懶睏倦的模樣。
周旖錦揉了揉眼,宕機的大腦才認清來人,不耐地捏着鼻子,隨即揮了揮手:“倒了吧。”
本是對外稱病,只做個熬藥的表面功夫便罷了,爲此周旖錦昨日還特意請教太醫,熬了副養植物的方子。
蘇新柔腳步輕快,乖覺地將一整碗補藥“嘩啦”一下盡數倒進角落裏復瓣跳枝的花盆中,空氣裏瀰漫起一股混雜着清幽花木氣息的淡淡藥草香。
蘇新柔倒完藥卻沒走,她站在原地,遲疑了一會兒,忽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行了個叩禮。
“娘娘,奴婢有一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