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厭春宮 >第一百五十一章 若是坦坦蕩蕩
    幾人在街上買了些甜點小食,便繞路回了玉清園。

    庭院中繁花覆地,周旖錦興致正盛,幾人打起了葉子牌,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着。

    “我入宮這些年,幾乎從未見姐姐像如今這般輕鬆自在。”胡懷瀠摸了牌,看着周旖錦含笑的眼眸說道。

    自打二人入了玉清園以來,便以姐妹相稱,以防露了身份。

    “可不是,”周旖錦微微仰起頭,嘆了口氣,感慨道:“統共也就五年多,如今想起來,真如同過了半輩子那樣長。”

    深黑的夜幕中,一輪明月幾乎聚成個完整的圓,皎潔的光輝傾灑在她臉頰上,美得像畫。

    周旖錦怔目望着那月亮,似乎想起什麼,心間空了一塊,淡淡的愁緒蔓延開來,最後凝成一個記憶中揮之不去的身影。

    此去一別,魏璇甚至連封信件都未曾給她寄來,而她與魏璇的命運,大抵就像糾纏在一處的細線,隨着漫長的時間解散斷開。

    他有他的海晏河清,不過數年,後宮中應是花團錦簇,而她也應了心意留在此處,守着她的良辰好景追悼過往。

    這番不該有的情,到底誰陷得更深,她不願計較。

    胡懷瀠見周旖錦的神色驟然浮現哀愁,以爲是自己說錯了話惹她傷心,正準備插科打諢,卻見遠處走來周旖錦的暗探,跪下行禮,稟報道:“娘娘,那夥強盜有消息了。”

    “如何?”周旖錦的思緒猛地收攏,臉色恢復了沉靜,問道。

    “在下按娘娘吩咐,找到了他們據守的窩點,可我們的人跟過去時……”暗探的臉色有些爲難,聲音逐漸變小:“那處已被人闖入過,數十個賊人被屠戮殆盡,滿室都是鮮血,連一個都活口沒留下。”

    他頓了頓,又道:“我們去的已經很快,那些人沒留下任何痕跡,手腳如此乾淨,恐怕來頭不小。”

    周旖錦沉默了片刻,擺手道:“知道了,退下吧。”

    她心中隱約猜到了答案,五味雜陳地抿着脣。

    能在皇城中悄無聲息殺人,且獨獨趕在她前將覬覦她的賊人殺戮乾淨,恐怕唯有……

    腦海中不由得又迴盪起魏璇高大的身姿,如碎片般閃爍起來。他身穿龍袍威脅她,嚴肅又放蕩的樣子,他初次見她時的拘謹,衣衫上隱蔽的補丁,一幕幕清晰得恍若隔日。

    “如今又快中秋了,”胡懷瀠順着她的目光望向天空,唏噓道:“這民間的熱鬧更勝一籌,屆時姐姐可要與我同遊?”

    周旖錦脣邊終於浮起笑,手中彈牌落下,釋然點了點頭。

    中秋夜,玉清園前街道上果然熱鬧非凡。

    滿街掛起橘黃色的花燈,遠望上去如一條明亮的火舌,偶有舞火龍的隊伍流竄在車水馬龍間,從喧囂的人羣中穿行而過。

    國喪期間,百姓皆素服,不得婚嫁奏樂,好容易熬過了二十七天,人們心思活絡起來,趕着中秋節的喜氣抹除從前的壓抑。

    周旖錦穿了淡藍色的薄絨襖,衣裙上銀線紋繡像是水面粼粼的波紋,她身處人羣之中眺望遠方,舉着一把花傘,頸邊圍了一圈純白的絨毛,顯得尤爲清麗動人。

    “走一走看一看啊!”身旁的攤販見她駐足,賣力吆喝道。

    那攤子賣的是最平常的花燈,雖接口處有些粗糙,但形式卻精美巧妙。

    “怎麼賣的?”周旖錦走上前,暖黃色光暈打在她小巧的鼻尖。

    “二位姑娘,這花燈只需白銀一兩。”見她衣着不凡,商販不動聲色地擡了擡價,周旖錦並未反駁,在攤子上挑選起來。

    “就要這個。”周旖錦從中拾出一個,胡懷瀠也一併選了,從懷中掏出銀子來。

    她回過頭,看見周旖錦手中魚形的花燈,讚歎道:“娘娘選的這個真是美極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看見周旖錦頰邊泛起淺淺的酒窩,隨即掠過一抹暈紅。

    左側是個人滿爲患的茶館,二人方一靠近,人羣中議論之聲卻從耳畔鑽進來:“你們聽說了沒有,程廣將軍犯了大錯,明日便要在午門砍頭示衆,真是令人唏噓。”

    “那不是隨皇上建功立業的功臣嗎,這纔多少時日,究竟犯了什麼錯,將皇上惹怒到此等地步?”

    “我家裏有些當官的,聽小道消息說,程廣是觸犯了皇上喜愛的女子,所以才……”另一邊一道細小的聲音傳來,立刻被鼎沸人聲吞沒了。

    胡懷瀠回過神來,發覺周旖錦臉色更怪了。

    “我到底是在翠微宮看着皇上長大的,什麼女子,恐怕就是無稽之談。”胡懷瀠小聲嘟囔道,又想起什麼,“不過也是,姐姐聽說了沒,這幾日朝堂上催促皇上立後,可謂是甚囂塵上,那幾個世家大族等不及,見新帝年少有爲,紛紛要往後宮裏塞人。”

    “姐姐可曾聽說周家有什麼動靜,茲事體大,可別慢了人一步。胡懷瀠又問道。

    “我……還未聽說。”半晌,周旖錦才堪堪從喉嚨中逼出來幾句,聲音有些不自在。

    依照夢中所指,魏璇即位後的皇后似乎當是戶部侍郎嫡女蕭瑾,可經歷這樣多事,她也不敢斷言,只是想起此事,心頭莫名有些堵得慌,令她呼吸都發悶。

    “姐姐也不必擔心,皇上近日對周家之人很是重用,”胡懷瀠以爲她是憂心着周家的前途命運,便勸道。

    她眼神一轉,忽然露出幾分狡黠的光芒:“姐姐不如多爲自己考慮考慮,你如今還年輕,過了守孝的日子,滿朝男兒豈不是任憑挑選。”

    周旖錦被她氣笑,反駁道:“你年紀更小,不如我先替你打聽着?”

    此言一出,胡懷瀠的臉也紅了起來,嗔怪地扯了扯周旖錦的袖子:“纔不要。”

    二人正拌着嘴,忽然聽見不遠處的街道中傳來激動的人聲,轉眼間,人羣如潮水般向那畔涌去,萬人空巷。

    周旖錦正處於人羣中央,險些被涌過去的人羣推搡,只是片刻的愣神,她聽見耳畔的高呼:“是天子儀駕!”

    西郊位置偏遠,數百年來,從未有過聖上親臨,人們抻着脖子往街上望,雀躍的神情如一隻只等着餵食的鵝。

    不知爲何,周旖錦心中某根緊繃的弦“嗡”地作響,頭腦空白的一瞬,她拉起胡懷瀠的手,轉身便要走。

    “姐姐,等等、姐姐——”

    她心中的緊張透過手心傳來,令胡懷瀠一愣。

    身後,天子儀駕已繞過最後一條街,人羣如翻滾的浪潮,接連跪下身來,擁擠不堪,只爲一睹新帝的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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