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璇朝街道上望過來時,只看見周旖錦落荒而逃背影,水藍色裙尾騰挪着,一晃神便消失在了街角。
他眉眼間不自主地顫動了一下,純金的轎輦鑲滿各色珠玉,五光十色的光暈下,他微微仰頭,眼角那一丁點的微紅也隨風而逝了。
周旖錦腳步匆匆,過了許久,周遭幾乎全然安靜,才停下來,耳畔呼嘯而過的風也驟然熄了。
心臟跳得太快,如擂鼓般在胸膛奏響,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回想起方纔下意識的無措,只覺得不可思議。
她出宮分明是得了准許的,爲什麼害怕見到他?
若是心裏坦坦蕩蕩,爲什麼要逃避?
“姐姐?”身邊,胡懷瀠的神色十分詫異,她沉思了一會兒,才問道:“你……可是不願見到皇上?”
魏璇登基這些時日,宮裏對他與周旖錦的傳言便甚囂塵上、屢禁不止,流傳最廣的便是周家落難之時二人大動干戈結了仇,可胡懷瀠對他二人都有了解,心裏並不能全然爲這些傳言說服。
她早知魏璇身爲質子時便是心中有成算的,甚至談得上睚眥必報,可如今他即位後,卻對周家這副做派,那些所謂的仇怨,顯然是站不住腳。
他甚至,即位後頭一次御駕親臨民間,繞了這樣遠的路到西郊來。
“我……方纔身子有些不適。”周旖錦皺起眉來,她心亂如麻,甚至連搪塞的話語都顯得那樣可笑。
“先皇過世後,滿宮的妃嬪——哪怕只是最末等的御女都受了冊封,”胡懷瀠左右打量,確定四周人煙稀少,猶豫了許久,才試探問道:“姐姐可否與我明說,皇上此番作爲,究竟是爲什麼?”
她自小到大,無論說話還是做事,都秉承着謹小慎微的原則,生怕惹禍上身,更何況是周旖錦這樣權勢滔天的女子,連注視一會兒都唯恐灼傷眼睛。
可如今短短兩年間,胡懷瀠卻覺得,她似乎與周旖錦之間已有種不可分割的感情,希望看着她平安順遂,這樣深切的關心,幾乎超過她對她自己。
周旖錦下脣咬得泛白,過了好一會兒,才泄了氣般開口:“皇上他、他對我的感情,其實……”
這短暫的話語緊繃得幾乎發顫,周旖錦的聲音難以爲繼,頓在半空中,胡懷瀠卻已知曉了答案。
“可姐姐與皇上,明明是……”胡懷瀠清麗的面容上閃過一瞬間的驚愕,無數記憶如潮水般撲面而來。
她自入宮起便住在翠微宮,雖年紀比魏璇還小,卻從來都是當他作小輩看,如今一想,那關係卻像是變了質,驚得她啞口無言,細細想來,卻似乎又能抓見端倪。
良久,周旖錦低下頭,輕聲道:“這裏冷得很,我們回去吧。”
胡懷瀠面犯難色,一時竟不知如何評判,亦不敢再深問,只得點了點頭。
二人上了馬車,彼此都不言語,沉默久久迴盪着,壓得人心頭髮悶。
好在路程並不遠,一炷香的功夫便已到了玉清園的門口。
胡懷瀠先下了馬車,轉身準備扶周旖錦一併下來,餘光卻忽然瞥見大門外一個高大的男子身影。
那熟悉又陌生的臉,半邊被屋檐的陰影遮擋,半邊被角落的絹燈照亮,擡眼望過來時,眸中的波瀾像是含情脈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