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間,周旖錦的心似乎也隨着人潮齊聲的憤怒高呼一併跌落進這滾滾紅塵的網裏去,四皇子身上滑落的雞蛋葉,腦袋上掛着的爛菜葉子,像是一把把憤恨的利刃,每一道切割都流出汩汩鮮血來。
隨着周旖錦仰頭的一瞬間,囚車上的四皇子似乎也看見了她的面容,他黯淡無光的眼眸忽然迸發出激烈的神采,想要叫喊,可口中被堵了木塞,只能發出支支吾吾的悶叫。
四皇子顯然不想放過這最後一絲機會,他一個箭步向前衝,身子在囚車鐵欄杆上用力撞着,全然不顧臉上被雞蛋殼劃開的傷痕,竭力想引起周旖錦的注意。
他身子高大,囚車在他的撞擊下猛烈顫動了幾下,便加快速度要離去,兩側人羣更是激憤,一些身強力壯者追着那囚車奔跑,幾乎撞開身前阻擋的官兵,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樣,滿街都是震耳欲聾的吶喊聲。
“救救我……”
忽然,一道細弱的聲音從人羣中傳來,痛苦的尖叫聲轉眼被怒罵四皇子的吼聲吞沒。
“救救我!”
這下,周旖錦終於聽清了聲音的來向。
她拉着柳綠迅速在人羣間穿行,走了不過十步,便在茶館的檐下看見一個摔倒在地上的孕婦,她面色極其痛苦,五官扭成一團,一隻手捂着高高隆起的肚子,發出微弱的求救聲。
周旖錦幾乎沒有猶豫,蹲下身替她把脈,又查看了她身子徵兆,斷言道:“方纔人羣騷動令她受了驚,如今恐怕是要生產了!”
柳綠看着哀嚎的孕婦,驚訝地瞪大眼睛,片刻後,周旖錦站起身來,吩咐道:“前邊不遠便是玉清園,先將她接進去,本宮替她穩住胎像,柳綠,你快去請這周圍能尋到的大夫產婆來。”
入了院子,周旖錦攙扶着那孕婦在牀上躺下,重新替她把了脈,看着面面相覷的一衆僕從,說道:“快些準備熱水和剪刀,若誰有接生經驗的便留在此處。”
她動作迅速,隨手在案前拾了支筆寫下促產的方子,遞給下人熬藥,她腦海中回想着從前白若煙生產時進進出出的太醫手中的工具,一樣樣吩咐備好,柳綠找到的產婆也喘着粗氣進來了。
“姐姐,發生何事了?”
胡懷瀠方纔聽見響動,以爲是周旖錦受了傷,抓着她好生一番打量,確認她身子無恙。
周旖錦簡略地將發生的事一應將了,胡懷瀠這才鬆了一口氣。
“婦人生產不易,我是深有體會,”胡懷瀠的神色有一瞬間的落寞,似乎又記起了自己那個胎死腹中的孩子,“若有什麼需要,我也可幫上一二。”
玉清園人手多,動作也麻利,那孕婦生產還算順利,夜色還不深,便聽見房間內嬰兒清亮的啼哭聲,劃開沉寂的天空。
“周小姐今日大恩,我實在無以爲報!”
見周旖錦走近,那孕婦顧不得身子虛弱,使出渾身力氣撐起身子,感激涕零說道。
“我不過從前學了些醫術,當不得大恩,你身子還需靜養,今夜好生在玉清園歇着便是。”周旖錦笑了笑,坐在牀沿,問她道:“不知你家住何處?我一會兒派人送消息去,明日若是方便,讓他們來接你回去。”
那孕婦躊躇了一下,有些羞愧地說道:“實不相瞞,我乃大理寺卿之妻袁蓉。”
周旖錦一愣,眼神不由自主瞥向一邊袁蓉換下的染血的衣物,紋樣雖不繁瑣,可無論料子還是剪裁都是京城裏最時興的工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