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元嬰脫離肉身的那一瞬,對方的軀體便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腐爛,連帶着身上的衣物一道徹底地融爲一灘水。
折風渡望着逐漸被土地吸收的那攤水痕,他眸色微暗。
連毀屍滅跡的後路都想好了,這人顯然是有備而來,且他的真實身份見不得人。
否則也不會從始自終把自己的面容裹得這麼嚴實。
折風渡擡眸看向逐漸消失在天際的那道金光,他正欲遁光追趕之際,神識卻探測到了樹林另一端御劍而來的數人。
夜凡塵也在其中。
顯然他們剛纔的打鬥鬧出了不小動靜,還驚動了三清門裏的人。
待折風渡再回過神來時,那金光已從視線中消失。
罷了,這次就先放過他。
還是藏好自己的馬甲比較重要。
折風渡不敢再耽擱,他以最快的速度遁光飛回那片杉樹林,神識向四周發散出去,片刻之後,他終於在一塊巨石旁找到了不省人事的景嵐。
他伸手探查了一下對方的鼻息,確認景嵐只是暫時昏了過去、人並無大礙後,折風渡準備給自己也僞造一個“案發現場”。
“那裏好像有人!”
那幾道聲音離自己愈發近了起來。
折風渡望着腳下一片斑駁、滿是落葉積灰的地面陷入了沉思。
就這麼躺上去嗎?
這也太髒了……
思忖片刻,他的視線最終落在了景嵐身上。
只能委屈你一下了,景兄。
折風渡唸了個決將景嵐移開,露出了對方身下基本已經被衣服蹭乾淨的地面。
他蹲下去緩緩掃視過那塊地方……
雖然看起來還是有點灰,但起碼比別的地方乾淨……嗯。
想到這,折風渡慢悠悠地躺到那塊地上,在三清門弟子趕過來的前一刻封閉自己的神識,強行暈了過去。
……
折風渡再次甦醒之際,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敞亮的天花板。
身下的觸感柔軟而舒適……
自己好像躺在一張牀上。
“這是哪兒啊?靠,剛纔到底發生了什麼?”
景嵐的聲音驀地響起。
緊接着一顆腦袋從身側的牀板下方冒了出來。
景嵐坐起身,看了眼躺在牀上的折風渡又打量了眼自己身下的簡陋竹蓆,兩條長眉擰到了一塊:“……”
這差別待遇是怎麼回事?
爲什麼封淮能睡牀而自己只能睡地板?這牀看起來也不像是隻能睡一個人的樣子啊?
“你們醒了?”就在這時,夜凡塵掀開屋外的簾子走了進來。
景嵐看着夜凡塵那張俊逸出塵而又面無表情的臉,一時間結巴起來:“大……大師兄。”
他下意識地環顧了圈四周。
屋子很整潔也很簡樸,唯一桌一椅一張平時看起來沒人睡的牀和旁邊的書櫃罷了。
景嵐往那書櫃瞟了一眼,發現裏面擺着的全是劍譜與心法。
哦……原來這是夜凡塵平時住的地方。
想到這,他又側目看了眼躺在牀上的折風渡。
景嵐懂了。
他狠狠地懂了。
夜凡塵在他們面前坐下:“今夜有人擅闖三清門的陣法禁止,別人發現你們的時候,那人已不見蹤影,你們可還記得在這之前發生了什麼?”
聞言,折風渡當即低頭掃視了眼自己整個人,在確認自己“四肢健全”之後,他浮誇道:“居然有人敢擅闖我三清門的陣法禁止,是誰這麼大膽?”
下一秒,他與剛進屋的清垣鐵青的臉色對上:
“……否則呢?難不成你以爲三清門裏的人會突然襲擊你是嗎?”
清垣全然沒有夜凡塵的耐心,他搬了把椅子往兩人牀前一坐,像是審訊犯人一樣:“你們當時在做什麼?怎麼遇襲的?在遇襲前有發現任何異樣嗎?有看清對方的長相嗎?對方什麼修爲,用的是什麼功法?”
景嵐咳嗽兩聲,避開了他和折風渡偷溜下山的那段前情提要,直接從後面講起:
“我與封兄當時御劍穿過山腳處的那片杉樹林準備回青苑居,那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風聲又大,杉樹林裏視線也不好,爲了避開障礙物,我們兩個就被迫分開了,當時我一個人飛了很久,忽然感覺到背後好像有一道視線在盯着我,怪瘮人的,也正是那個時候我注意到了地上突然出現的黑影,我回頭想看個究竟,結果只看到了張被黑布蒙起來的臉,然後就被他給劈暈了。”
聽完他這段話後,清垣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景嵐的這段敘述完全沒能提供有效的信息,畢竟能擅闖三清陣法的人修爲起碼在合體以上。
他將目光移到了折風渡身上。
折風渡被對方那審訊犯人的目光盯得渾身不自在,他拿出自己早已編好的故事:
“我穿過杉樹林後,等了一會兒也沒見到景嵐人,於是我又折返回去找他,結果飛到一半,我連那黑影都沒見到,就暈過去了。”
清垣:“……”
這個更沒用。
折風渡看着清垣不善的臉色,便知道牽連到黑衣人的事肯定不只有擅闖陣法這麼簡單,當即便目光含憂地看向清垣:
“那人擅闖過陣法禁制之後,宗門內可有發生什麼異常的事?”
清垣自然不可能將九陰拘魂燈出現異常這種機密當着兩個築基期弟子的面說出來。
他黑着張臉沉思起來……
先是三清門的拘魂燈出現異樣,緊接着是南山派的拘魂燈被盜,然後又是看不清面容的黑衣人擅闖三清陣法,在敲暈兩個弟子之後消失的無影無蹤。
想到這,清垣拍了下自己的大腿,憤怒地得出一個結論:“定是那個魔頭折風渡和蒼玄宗那幫魔修搗的鬼!”
突然被cue,折風渡:“???”
哈嘍,我人就在這?
折風渡當即用一種“你到底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眼神盯着清垣看。
他很想敲開清垣的腦子,看看他的腦回路是怎麼長的。
清垣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你看我幹嘛?”
折風渡:“爲何就斷定一定是他?”
清垣皺眉:“爲何就不是他?!”
折風渡:“那這魔頭擅闖三清門禁制的動機是什麼?他爲什麼還要用黑布蒙臉,難道他怕別人發現他是魔尊嗎?”
清垣:“那魔頭作惡還需要動機?!我怎麼知道他爲什麼要用黑布蒙臉?他的臉長得見不得人不行嗎?”
折風渡被清垣的邏輯折服:“我……我……”無話可說。
清垣瞪了他一眼:“你怎麼?”
“……”
躊躇了片刻,折風渡轉而看向夜凡塵:“我……頭疼。”
夜凡塵扭頭看向清垣:“師叔,你若是還有問題可以晚點再來問他,讓他先休息一下。”
清垣:“?”
他看看剛纔還生龍活虎這會兒突然扶着額頭開始頭疼的折風渡,再看看全然不疑有假的小師侄,清垣猛得從位子上起身。
行……
那我走!
臨走前還不忘惡狠狠地瞪了折風渡一眼。
察覺到屋內的氣氛突然變得微妙起來,原本坐在那發呆的景嵐也猛得站了起來:“那個大師兄,我……我突然想起來我好像還有事。”
說罷,他緊跟着清垣的步伐一道離開了屋子。
屋子裏只剩下他們兩人,氣氛驀地安靜下來。
就在折風渡思忖着該如何打破僵硬的氣氛時,夜凡塵突然看向他:“你爲何要偷偷下山?”
折風渡:“……”
早知道就不說自己頭疼了。
他本欲隨便編個不相關的理由搪塞過去,但偏偏這時腦海中回想起景嵐的那兩句話:
撒嬌,耍賴。
撒嬌,耍賴。
折風渡偷瞄了眼夜凡塵的神色,見對方此時並不像在生氣的樣子。
他從懷裏摸出那袋碎掉的糕點:“昨天晚上的事我實在想不起來了,本來想拿這個和師兄道歉的,希望師兄能別再生我的氣了,但現在都碎了……”
折風渡在心中默唸……
這不是撒嬌,
不是撒嬌,
不是。
夜凡塵愣了一下:“爲了這個?”
折風渡:“嗯……師兄還在生我的氣嗎?”
夜凡塵從他手中拿過了那袋碎掉的糕點,雖然裏面的東西賣相雖然沒有原本的好了,但還是熱的。
他從中撿了一塊嚐了一下,一縷銀髮從鬢邊滑落,夜凡塵的薄脣抿了抿:
“我沒有生你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