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六派的長老們都聚集在此處。
聽聞三盞拘魂燈下落不明且三清掌門重傷昏迷後,所有人皆面帶憂色。
站在大堂最中央的是長老清垣,這段時間他將暫代掌門的職位。
此刻他正在接受來訪者的一一哀悼。
而夜凡塵則站在清垣身旁,冷着一張臉看不出任何表情。
恍惚間,他感應到角落處有一道視線在向自己這邊頻頻投來。
夜凡塵偏過頭去……
與夜凡塵視線對上的那一刻,連玉樹的眼瞳驀地緊縮了一下。
掌心緊張得幾乎要冒汗。
連玉樹手上有指控風玄揚的證據,他對風玄揚的大部分計劃都略有所聞,而夜襲三清這件事必然與對方脫不了干係。
但他不敢貿然出手,說到底自己不過是一個風玄揚完全不在意的私生子,一個可以隨時拋棄的籌碼。
面對風氏,連玉樹毫無勝算可言,除非……他能讓三清門以及其餘正道教派相信自己的說辭。
第一時間他能想到的述說對象便是夜凡塵。
應該沒有人比夜凡塵更在意掌門的情況了。
但連玉樹還是怕,因爲這件事他一旦說出口便再沒有退路可言了。
他怕夜凡塵不信自己,萬一對方將他的話當作無稽之談又述之與衆……
與夜凡塵對視的瞬間,連玉樹做着激烈的思想鬥爭。
最終,他鼓足勇氣,走上前去,湊到夜凡塵身邊:“大師兄……我有話想要和你說,你方便換個地方嗎?”
連玉樹還是說服了自己。
有些話一旦退縮便再沒有機會說出口了,就像……
人不能當一輩子的縮頭烏龜。
“清垣真人……”
一道低沉且極具有穿透性的嗓音忽然響起,吸引了廳內所有人的注意。
徐道清率天劍宗的幾位長老走了進來,他目色沉沉,沉寂的面色中帶着一股難以言說的悲痛:
“今晚三清門的遭遇我聽人說了,只是沒想到一晚上竟遇上了兩件如此讓人悲痛欲絕的事。”
衆人面色一沉。
清垣問:“徐道長遇上什麼事了?”
“玄揚他隕了……”
徐道清語氣哽咽,不禁悲從中來,“是在閉關突破的時候出的意外,”
在場的長老們反應過來後紛紛嘆息不已,陸續上前來與徐道清說“節哀”。
閉關突破時隕落這種事常有,只是沒想到境虛期大能風玄揚的隕落竟會來得如此突然,又恰逢這個時候。
衆人無不扼腕嘆息,心情愈發沉重起來。
幾乎所有人心中都充滿了哀慟與惋惜……
除了連玉樹。
他整個人僵在原地,嗓子眼宛如堵住了一般,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連玉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徐道清,恰逢這時,對方的視線越過重重人羣,向他投來。
四目相對的一剎那,連玉樹手腳變得冰涼,彷彿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
徐道清的視線宛如那種吐着信子的毒蛇,黏膩而冰涼,又像是附骨之蛆……毫無悲傷可言。
連玉樹的瞳孔微顫。
這一刻,風玄揚究竟是怎麼死的已經不言而喻。
他整個人如墜冰窖。
比起悲傷更多的是恐懼,一旦徐道清知道了自己所瞭解的一切,那他恐怕會和風玄揚落得相同的下場。
萬一自己說出來……
“你方纔要和我說什麼?”
夜凡塵的聲音讓他回過神來。
“沒……沒什麼。”連玉樹猛得搖頭,往後退了一步,把自己整個藏匿進角落的陰影處。
幾個宗門之間簡單的敘舊之後,清垣便把今日所發生之事從頭到尾地敘述了一遍,包括魔尊折風渡便是在他們宗門裏待了近三個月的“築基弟子封淮”這一段。
聽到這,衆人無不唏噓驚歎,露出驚愕的神情。
徐道清更是當衆憤怒拍桌:
“這魔頭實在太可惡!吾等豈能容忍他再這般爲非作歹下去,徐某提議傾盡正派之勢將那魔頭拿下。”
“請問諸位可有異議?”
大廳瞬間安靜下來,部分人都搖了搖頭表示對徐道清的提議沒有意見。
“既然徐道長如此篤定折風渡便是幕後兇手,那麼您認爲他做這些事背後的動機是什麼?”
夜凡塵忽然站了出來。
他並非要替折風渡或者說“封淮”說話。
只是心中尚有疑慮未消……
清垣皺眉。
沒想到這個時候,小師侄竟然還會爲那個魔頭說話。
徐道清微微挑眉:“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當初便是臨安仙君將他當作尋常散修帶回三清門的吧?”
所有人的視線齊齊朝夜凡塵投來,一時間他成了整間大堂的焦點中心。
面對徐道清意圖明顯的含沙射影,夜凡塵皺了下眉:“我只是單純地在陳述我的問題,”
“仙君的問題問得妙……”徐道清笑,“那麼也讓我來問仙君幾個問題。”
說着,他踱步朝夜凡塵走來。
就在徐道清距夜凡塵還有一步之遙的時候,對方腰間掛着的一個布偶竟離奇地調轉了方向。
氣氛忽然安靜下來,寂靜之中又透着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徐道清正詫異之際,那布老虎已將腦袋對準了他,緊接着布老虎的雙眸中射出耀眼的鐳射光線,與此同時……
“壞人!壞人!壞人!”
“這裏有壞人!”
的警報聲充斥整間會議室。
“這是個什麼邪物?”
徐道清大駭,電光石火之間他趕忙取出一張護身符擋於胸前,自己的衣服險些就要被那布老虎燒出一個大洞。
幾乎在場所有人都蒙了,他們從未見過這種東西。
一時間比起擔憂徐道清的狀況,他們只顧得上研究那隻布老虎,帶這一種好奇而又震驚的神情。
清垣率先反應過來:“凡塵!快將你那老虎拿開。”
這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他怎麼不知道他們三清門還有這種東西。
夜凡塵往後退了好幾步,在確定徐道清離開布老虎的攻擊範程之後,他用手矇住老虎的眼睛。
布老虎終於安靜下來,也不再發射出紅光。
而夜凡塵盯着腰間的布老虎,心中也有幾分詫異。
爲何這個時候它會突然攻擊徐道清呢?
上回事發突然,他甚至還沒來得及細思折風渡給自己的這個老虎到底有什麼作用。
另一邊的徐道清氣得鬍子都快蹬起來了:“這是什麼東西?竟不分青紅皁白地對人發起進攻!”
“沒什麼……”
夜凡塵將老虎藏入自己的袖裏乾坤,“一個小玩具罷了,可能設計他的人在製造它的時候出了點意外。”
等日後有機會了才仔細研究一下這個老虎吧。
也不知道折風渡究竟是何用意。
他看向徐道清:“徐道長方纔要問我什麼?”
徐道清揮了揮衣袖,臉色明顯比一開始黑許多,他轉身看向衆人道:
“敢問仙君,黑衣人第一回出現在三清門的時候,封淮是不是在現場?”
“當時現場唯一的目擊證人——景嵐在被黑影打暈之後,又有誰能爲折風渡作證,他當初是被黑衣人打暈的?”
“而且……一個築基期弟子被黑衣人打暈實屬正常,但折風渡,他一個大乘期的魔修被黑衣人打暈,此等天方夜譚仙君竟然從未懷疑過嗎?”
夜凡塵皺眉:“我從未說過我相信他當初的那番……”
徐道清並未給他開口的機會,他直接打斷了夜凡塵的話,“仙君不必急着解釋,先聽我說完。”
“那日在落楓谷,仙君誤入幽冥幻陣之後,第一個遇到的人是誰?”
夜凡塵沒有說話。
徐道清:“我替仙君回答……仙君第一個遇到就是那魔頭假扮的築基弟子。”
“再後來鳴蛇騷動,突入其來的黑影開始攻擊你,隨後你被鳴蛇扇入鬼面崖底,可這個時候本應該回到落雲臺的折風渡卻突然出現,與你一同落入崖底,爲何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徐道清幾乎是朝他步步逼近,語氣咄咄逼人:“如果一次是巧合,那第二次,第三次,敢問仙君你還覺得是巧合嗎?”
“如今封淮的身份被拆穿,有人做實他便是那魔頭,而清筠真人身上受的傷也確實是煉焰訣所致,普天之下修煉此等邪功的只有魔尊折風渡一個,如此言之鑿鑿的證據就擺在面前,而你居然還在這替他說話!”
他左右環顧一圈,試圖引起其他人的共鳴:“這讓我不禁懷疑臨安仙君你……究竟按的是何居心?一個在蒼玄宗突然出現的散修,仙君卻二話不說將他帶回三清門,那日無尚寶劍明明出現異動,仙君卻仍爲他做擔保,這到底……”
“夠了!”
清垣發出一聲怒喝,站到兩人之間,打斷了這場對話。
他看向徐道清:“徐道長,你若是懷疑我的師侄,那你大可不必動這個心思。”
“凡塵……”隨後清垣轉過身,對夜凡塵壓低聲音道:“難道這種時候你還要對那個魔頭動用私人感情嗎?想想你的師父……”
“真人!”
門外突然傳來一聲急切的通報,“方纔山腳下巡邏的弟子發現……”
清垣皺眉:“發現了什麼?”
“發現了擅闖禁制的黑衣人……”
“他就是魔頭折風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