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溶月的嘶吼在夜空中響起,宛如惡鬼的號令。
虞傾忍着腳踝的刺痛,踉蹌着快步衝進了眼前茫茫的蘆葦蕩。
紛飛雪花中枯蕭的蘆葦葉,如無數的飛刀掠過,在她身上,臉頰劃下一道道的傷口。
但她顧不得疼。
身後是許溶月手下那些人催命的腳步聲。
只要她慢了,她和肚子裏的孩子有可能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就算前面的路也是未知的,但他們……或許能有一線生機。
此刻,虞傾的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跑。
拼命的往前跑。
但逢絕境,處處倒黴,許溶月的手機響了。
突兀的鈴聲在冷肅的黑色,如一道催命符,直接暴露了虞傾的位置。
“人在那裏!”
“快追!”
……
凌亂的腳步聲逼近,寒風呼呼地劃過臉頰,虞傾在倉皇中接通了電話。
她還未出聲,對面的聲音劈頭蓋臉地砸了過來。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你知道虞傾是誰嗎,她是我的妹妹,你的親生女兒!”
聽到最後這兩句話,虞傾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上一秒身體還在保持往前衝的姿勢,但此刻……腳下像是生出了無數的藤蔓,自腳掌心向上瘋狂纏繞,勒緊,叫她無法動彈。
虞傾狼狽地摔倒在地。
賀嚴沉警覺出聲,“你是誰,爲什麼拿了我媽的手機?”
“說話!”
賀嚴沉的聲音越來越冷,虞傾身後那些索命的腳步聲洶洶逼近。
在滿口的血腥中,虞傾被炸開的大腦裂出一絲清明,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你.媽手機密碼多少?”
聽到是虞傾的聲音,賀嚴沉像是被雷擊了一樣。
“虞傾,你……你怎麼會拿着我的手機,是不是她去找你了?”
虞傾無心去回答賀嚴沉的問題,她狠狠的咬着牙,再次重複了一遍,“賀嚴沉,密碼!”
“虞傾,我剛剛的話……”
賀嚴沉剛剛從家政阿姨的手中那種那份密封函,本來只是抱着是不是有什麼重要信件的心思打開,結果他沒想到,裏面是老爺子生前寫給他們的信。
信中說,虞傾是他錯抱的妹妹。
聯繫不到虞傾,他便聯繫母親,沒想到……
虞傾不想再聽到有關自己身世的半個字,低吼道,“密碼!”
賀嚴沉怔愣一瞬,報出了六個數。
得到密碼,虞傾直接掛了電話。
她快速將手機調成靜音,按出一串數字,將手機死死地攥在了手心,蜷縮着身體從一旁的斜坡滾下。
一陣顛倒撞擊後,停在了一片緩坡。
身體像是散架了一樣。
虞傾在眩暈中睜開了眼睛,肉眼所見之處,都是矮灌木。
她往坡上看了一眼。
高。
以她現在的狀態,根本不可能爬上去。
也說明,那些人短時間找不過來。
幸好,地上還未積雪。
拖着快要斷掉的腿,虞傾躲在了一顆四季青的後面,這纔看向滿是污泥的手機。
電話沒有人接聽。
顫着破皮的手指,她再次打了過去。
宋硯青的背景鈴聲是《在銀色的月光下》,去年他們在西雅圖餐廳喫飯時,樂手拉過。
當時,她想要時間停止,永遠的留在那個晚上。
因爲,那一晚的宋硯青,是她想象中沒有過的,專情,溫柔,英俊又性感。
罷了,自己還要護着孩子,先報警!
就在她要掛斷時,對面終於傳來了宋硯青的聲音。
“什麼事?”
沒什麼情緒的腔調,在這樣一個夜晚聽來,卻是那樣的冰冷。
虞傾忍着痛扯了扯嘴角,“硯青哥……我好想你。”
電流傳來一陣靜默。
半響,宋硯青說,“乖。”
乖……
呵。
真是……好讓人難過啊。
明明,他是自己最喜歡的人啊。
明明,他給自己送過茉莉花,還給自己送過房子,送過畫室……
可爲什麼。
他的每一個字,都叫人這麼的心疼。
氣管像是被鬥刺劃過,每一口的呼吸都刮的生疼。
輕喘着,昧心的笑着。
虞傾問,“硯青哥……你是不是快要結婚了?”
聽到這句話,宋硯青的聲音染上幾分薄怒,“誰說的?”
身上,心上,疼的像是要死掉,虞傾卻還是發出了一聲輕笑,“我在網上看到的,都是那些人在瞎傳的,對不對?”
“網友天天……就知道先喫蘿蔔淡操心。”
“虞傾——”
“硯青哥。”
虞傾打斷了宋硯青的話,“雖然中午已經給你說過新年快樂了,但還是……祝你新的一年,所求皆所願,萬事順遂。”
不知道怎麼的,宋硯青聽着這些祝福,胸口一陣窒悶,緊接着襲來一陣隱痛。
“小傾兒……”
“硯青哥,我先掛了哦……要去院子裏放煙花了。”
“……好,拍視頻給我。”
“好。”
掛了電話,虞傾嘴角的笑意皆被痛苦覆蓋。
不知道是剛剛摔的,還是賀言姝給自己下的那些藥後勁比較大,此刻她的腦子又開始犯暈,力氣也在飛快的流失。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虞傾從許溶月的手機上翻出了方律師的號碼。
“賀夫人?”
“是我,虞傾!”
“虞小姐,你……”
虞傾思緒混亂,直接打斷他說,“上次我讓你幫忙的事……”
“賣房子?”
“是,西景苑……還有同安裏的房子,幫我都賣掉!”
“賬號……過幾天你會收到。”
“儘快……方律師。”
“虞小姐,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危險?”
方律師的職業直覺提醒他,或許虞傾正在面臨什麼危險。
虞傾剛要說話,頭頂上方的山坡傳來一陣說話聲。
她本能地屏住了呼吸,電量告急的聲音卻在耳邊響起。
短促的響聲,在她的腦袋炸開。
方律師說了什麼,她一個字都沒有聽到,只憑着本能說了一句“幫我聯繫顧幸衡。”
話音落下。
手機的關機聲響起。
捏着手機,虞傾嘴角扯住一抹自嘲的笑意。
老天爺,還真是……
一點餘地都不留給自己。
雪越下越大,坡頂的那羣人卻遲遲不走。
虞傾的身子都快要凍僵了,腦袋又昏沉的厲害。
在意識陷入昏聵之前,她用盡所有的力氣護住了自己的小腹。
寶寶……
求求你,一定要堅強一點。
一定,不能有任何的事情。
回答她的,只有凌冽寒風中的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