箬笠剛從車上下來,穿着黑色制服的德叔就如幽靈一般出現在院子中,“先生已經在等你了。”
德叔口中的先生自然和箬笠口中的先生不是同一人。
德叔說的,是他的乾爹,權植。
“是。”
箬笠不算權植最有能力的乾兒子,卻也是最聽話的一個,由此,他也比較得寵。
當然,更重要的一個原因是,箬笠是權植安插在權野身邊的一條狗。
所謂打狗還要看主人,箬笠也在一衆乾兒子中,權利也比較大。
穿過曲徑通幽的林園設計,箬笠在德叔的帶領下停在了竹林深處的木屋前。
德叔在木屋門口敲了敲,小心翼翼的出聲,“先生,小笠到了。”
半響之後,裏面才傳來一記威嚴厚重的聲音,“進來。”
每次見乾爹,箬笠就感覺脖子上拴着一根繩子,隨時都有可能會勒斷脖子。
這次也不例外。
木門被德叔在屋外合上。
近五十平的空間內只剩下門口的箬笠和在窗戶前揮墨作畫的權植。
權植頭髮灰白,卻沒有年紀增長帶來的大肚腩和深刻皺紋。
雖然年近六十,但身形依然挺拔。
如果不靠近他,遠遠看着……他就像是位學識淵博,儒雅溫和的大學教授,親和風趣的長輩。
但箬笠從小在他的身邊長大,乾爹是個什麼樣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乾爹。”
權植筆端未停,頭也沒擡,狀似隨意的問,“今天過節有什麼打算?”
箬笠是早上接到德叔的電話的,他開了一上午的車纔到江城,從這裏出去估計就得下午了。
怎麼可能還會有時間過節。
德叔會給他打電話,便是乾爹意思。
可權植像個事外人一樣。
箬笠抿了抿脣,乖巧道,“今天陪乾爹。”
他輕聲輕腳的走近,只見黃花梨木的書桌上呈着一副駿馬奔馳圖,可要細看的畫,便能看到跑在最前面那匹馬的脖子上,拴着一根繮繩。
不突兀,卻也無法忽視。
察覺到箬笠的目光,權植停下筆問,“你覺得這幅畫怎麼樣?”
箬笠頓了頓,“神形兼具,意境深遠。”
對他的評價權植不置可否。
他將手中的筆擱在一旁,淨了淨手,又走到茶桌旁淺抿了一口茶。
良久,他那如利刃似的目光才掃向箬笠,“聽說小野又出去了?”
一聽到“小野”這兩個字,箬笠不自覺的頭皮發麻,“少爺他……”
權植不滿權野,但不好將氣灑在權野身上,便衝箬笠道,“你是怎麼照顧他的?”
箬笠垂落的雙手緊了又緊,“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權植又低頭抿茶,等着箬笠後面的話。
箬笠感覺自己後背都在冒汗。
他舔了舔嘴脣,“我這就去帶少爺回來。”
偌大的木屋內落針可聞,箬笠便知道這個回答乾爹並不滿意,“江氏那邊……我會跟江慕嵐溝通……”
他話還沒說完,權植突然打斷,“是江氏的問題嗎?”
箬笠一頓,隨後他聽到權植冷哼,“連你也被那個女人迷暈了頭?”
“乾爹——”箬笠惶恐出聲,“我沒有。”
打一棒子便給給甜棗。
箬笠臨出門時,權植又是那一副隨和長輩的模樣,“德叔那邊有月餅,回去的時候給你們帶一點。”
停頓數秒,他似提醒似警告,“告訴小野,如果不想我對那個女人動手,就乖乖給我回來!”
“……是。”
從望山別院出來,箬笠毛衣的後背就溼透了。
他打電話給先生,卻一直無法接通。
一時間,他陷入了兩難。
-
J國。
江逾白身上的傷和宋硯青的猜測大致相同。
三天前的槍傷,因爲自己的憤怒,再次血崩,看着診斷報告上的圖片,宋硯青問醫生,“這個我可以帶走嗎?”
“您是家屬嗎?”醫生問。
“……是。”
從醫生辦公室出去,宋硯青就將這份報告發給了阿巳,“查一下,三天前在Y國發生的槍擊事件。”
消息剛發出去,阿巳的電話就過來了,說的卻不是這件事。
“箬笠回江城了。”
箬笠這樣身份的人並不會進入宋硯青的視線,但三年前白晞的死蹊蹺,出現在安樂居療養院的箬笠也太過於巧合。
而且,箬笠還是牧華達的私生子。
所以這三年,宋硯青一直在安排人盯着箬笠。
最近盯箬笠的人被發現之後,箬笠便忙着轉讓了術壹美術館。
不過三年下來,也不是沒有收穫,至少順着箬笠查到他的乾爹,權植。
能讓離開江城的箬笠再次回來,除了權植不會有別人。
宋硯青看了一眼江逾白緊閉的病房大門,“去見權植了?”
“是。”阿巳問,“需要繼續跟着箬笠嗎?”
“跟。”
“爲什麼不跟?”
他還挺好奇的。
一個小小的畫家,爲什麼能夠攀上權植這樣身居高位的人。
掛了電話,宋硯青回到病房。
江逾白已經醒了,虞傾去繳費還沒有回來。
看到他,江逾白扯了一下嘴角,“現在滿意了?”
宋硯青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他的牀邊,“這話應該我問你吧?”
末了,宋硯青眯了眯眸子,“故意激怒我揍你?”
江逾白輕笑,顯然是承認了。
“你不是一直都挺想動手嗎?”
呵。
宋硯青冷笑。
“你覺得你配嗎?”
比起江逾白這樣笑裏藏刀,他寧願是藍時釗那樣,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拼個你死我活。
江逾白不知道想起了什麼,自嘲一笑,“是挺不配的,但你不出手,我怎麼知道你有多在意虞傾。”
哼。
……敢情是替自己考慮了?
宋硯青認識江逾白三十年,頭一回見識了他顛倒黑白的能力。
“我謝謝你。”
“你是該謝謝我。”
“……”
此刻樓下。
虞傾繳了費用剛準備上樓,賀嚴沉突然來電。
皺了皺眉,虞傾接通,“怎麼了?”
“爸爸……他在牢裏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