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到當中的細節,她都忘得差不多了。
可那晚的滂沱大雨,電閃雷鳴,還有身子一向嬌弱一淋雨就感冒的顧清漣卻破天荒地穿了件雨衣跑出去的事,她倒是還有印象。
“我是在閣樓的倉庫裏碰見大小姐的,她正在換衣服,地上一灘水,鞋子也是溼的。我問她去哪兒了,她說你要走,想去送送你。但是雨太大,到門口又把她給逼回來了。”
“宋小姐,大小姐她是真待你好。她喜歡蕭少爺,在得知蕭少爺選擇了你以後,在家裏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摔了許多東西。可是面對你的時候。她仍然裝得一幅高高興興無所謂的樣子。”
“那段時間,大小姐性格變了好多,總動不動就發火,有一天還把自己關在屋裏燒照片,差點把房子給點了,還好我發現得及時。”
……
原來,原來那段時間她跟蕭墨寒在一起的時候,顧清漣發生了這麼多事。
可她從來沒聽說過。
宋嬋忽然就懂了。
懂那天顧清漪在莫斯頓酒店說的那句話:“誰值得同情?顧清漣嗎?呵,你以爲顧清漣又是什麼好人,她只是裝得比我高尚罷了!”
是的。
都是裝的。
顧清漣介意她跟蕭墨寒的戀情。
很介意,甚至很生氣,很憤怒。
可她沒表現出來。因爲在人前她還是那樣笑眯眯的,所以大家在背後死命地誇她,誇她有格局,有魄力,拿得起放得下。
那時,多少人同情她,捧她啊!
又有多少人當面貶低自己。
顧清漣在他們心中的形象有多高,她就有多低。
以至於那段時間,她都不敢一個人去任何一個地方。操場、飯堂、浴室,總有各種憤憤不平的聲音在討伐自己,還有無休止的惡作劇。
那時候,她都不敢告訴蕭墨寒,怕他夾在中間爲難,怕他爲了自己,與全校爲敵。
細細回想,顧清漣的演技也不是完全沒有破綻。她眉宇間後來多了一絲總也化不開的陰鬱,只是當時自己並沒多想。
畢竟一個放在心尖上喜歡那麼多年的男人,一直好好的,突然有一天說那種好不是愛,只是一種欣賞一種友誼,換她,她也抑鬱!
可宋嬋萬萬沒料到,抑鬱只是表象。
顧清漣的內心早已被嫉妒腐蝕得面目全非。
從華悅府出來,宋嬋站在街頭。陽光本來正好,這會兒不知爲什麼,突然掉進雲層裏,天空一下子變得灰濛濛的,四處無人,除了風吹的落葉在地上跑以外,眼裏只剩刀削一般的荒涼。
該去哪兒呢?
宋嬋擡頭望了一圈,感覺這四通八達的路,沒有一條是她想走的。
忽然,身後傳來一道剎車的聲音。
一個身穿中山裝的中年男子從車上下來,他看着自己,禮貌地開口:“宋小姐。”
宋嬋眨了好一會兒眼睛,才認出他是誰:“曹管家。”
“宋小姐,老爺子有請。”他打開車門,邀請她上去。
宋嬋反正無“路”可走,乾脆就跟他去。秋山別苑離華悅府很近,十分鐘的車程就到了。此時,蕭啓國正抱着他那隻從M國領養的小白貓坐在院子裏餵食。
那白貓可能是生了病,懨懨地沒什麼精神,窩在蕭啓國的臂彎裏,連眼睛都只睜半開。
宋嬋一路走過去,看到好幾個人在做吞嚥的動作。偏那貓興趣缺缺。
“老爺,人帶來了。”曹管家走到跟前,恭敬地喊了聲。
蕭啓國把懷裏的貓抱起來,遞過去:“叫個醫生給看看吧,怎麼逗都不喫。”
“好的,我這就去打電話。”
管家抱着貓去了貓房,專門負責飼養貓的阿姨把它帶去地爐旁,讓它睡着暖和些。
“怎麼看着又瘦了?”蕭啓國收回視線,這才轉到宋嬋身上。
每回見她,他都這麼說,弄得好像他們關係有多好似的。
宋嬋略略垂首,沒有叫人。
上次叫他爺爺,他不愛聽。這回乾脆就什麼也不叫了,因爲她知道,人家不滿意的不是一個稱呼,而是她這個人。
“一個月的期限已經到了,丫頭,你沒有兌現承諾。”蕭啓國也不介意,張嘴,直入主題。
在天台說好的,一個月後,離開蕭墨寒。
今天是一個月剛好過去的第一天,她不但沒走,反而跟那小子的關係更緊密了。
據底下人密傳,他們已經開始“和平相處”了,這是複合的徵兆啊!
這怎麼可以呢!
蕭啓國那雙蒼老的眸子,如鷹一般,盯在宋嬋的身上。
若在以前,宋嬋早就嚇得打擺子了。可她此刻萬念俱灰,滿心悲涼。顧清漣帶給她的震撼還沒有過去,她沉浸在裏頭,根本感受不到老爺子此刻身上釋放的威壓。
淡淡解釋:“我試着離開過,沒成功。”
“呵,所以,不打算走了?”
“……”走得了麼?
如果可以,天涯海角,哪個地方離帝都最遠,她就會去哪兒。
可關鍵是,她走得了麼?
一次次逃,一次次被抓,一次次被承擔那些所謂的後果,她怕了。
小青已經沒了,她只剩母親。
母親是蕭墨寒威脅她最後的法碼,她不敢挑戰。
宋嬋深吸了口氣,這一刻,她做了個決定:“我得了癌症,中期……也可能到晚期了吧。我不化療,也不做手術,醫生說,我最多活兩年。這是兩個月前最開始診斷的時候說的,我餘下的壽命應該還要減掉這兩個月,也就是說,我只剩22個月時間了。”
“如果您允許,就讓我把這22個月苟延殘喘了吧!”
蕭啓國聞言,瞳孔微微一震。
得癌這事,大大出乎他意料,畢竟她這麼年輕。
他倒不怕她騙他,這種事,一查就能查出來,騙能騙多久?
“蕭墨寒知道嗎?”
搖頭,宋嬋道:“我沒告訴他。”
“爲什麼不說?”
“我不想折騰了,所以也沒必要告訴他。”
“可是他遲早都會知道的。”就算一直瞞着,也總有瞞不了的時候,癌症,到了晚期,會有很多表症,想瞞也瞞不住。
宋嬋扯脣,笑得淒涼:“那就等那個時候再說吧,指不定,我已經想到辦法逃走了。就哪怕我沒有逃成功,我一個快死的人,還怕他指責我欺騙他麼?”
“您也別跟他說,我跟他之間,或許只有我死了,纔是真正的解脫。這可能也是我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