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喜坐在火盆旁,仔細查看着手中繪製在羊皮上的戰略地圖,眉頭緊皺。
祖洋走了進來,道:“將軍,劉大人的車隊已經出了東門,直奔山海關去了。”
“嗯。”吳喜點了點頭。
作爲寧遠的最高軍事長官,他大部分時間都是很忙的,尤其是當城外敵我態勢發生變化的時候,他便要鎮守在將軍府中。
所以就連劉仁美離開,都沒有相送。
不過也沒什麼大礙。
祖洋走了過來,將地圖鋪在桌子上,問道:“矮子山你還記得嗎?”
“矮子山,當然記得,當時全殲蠻戎右邊王的隊伍,就是在這矮子山外。”吳喜說着,便用手指子在地圖上指出了矮子山的位置。
全殲右邊王的軍隊,是關寧軍團這幾年來打得最漂亮的一仗。
也是從那以後,蠻戎的軍事力量被削弱,難以組織起有效的進攻。
“嗯啊……只是可惜了夏安民和諸葛洪,還有那數千好男兒。”祖洋揉了揉眉頭。
“那也是無奈之舉。”
戰爭不是兒女情長,戰爭是血,是生命,是死亡,是凋零。
是屍骨成山,也是成王敗寇。
吳喜能夠做到這位置上,自然知道這個道理。
祖洋搖了搖頭,道:“說正事吧,根據前面傳來的消息,在矮子山周圍又發現了蠻戎先頭部隊的身影。”
“你是懷疑蠻戎主力繞過了錦州,到了寧遠外面?”
吳喜根據他的話進行分析:“我覺得可能性不大,畢竟剛下過雪,雪化便是最冷的時候。”
下雪不冷化雪冷。
古人雖然沒有現代的科學,但也能從實踐中收穫不少科學經驗。
在北方冬天這種徹骨的寒冷裏,就連拿起刀都得需要龐大的意志力,更別說來攻城了。
那些攻城器械的製造,還有糧草補給,都是大麻煩。
蠻戎生活的草原不比建奴的白山黑水,冬天對於他們來說,是極爲沉重的負擔。
可祖洋卻是搖了搖頭,道:“城內的兵力已經被調出去大半,雖然我們動作隱祕,但蠻戎那邊想要得到消息,卻並不困難。”
“若是蠻戎挑這個時候打過來,以有心算無備,我們很容易就會喫虧。”
“我這兩天一直在城牆上巡視,發現下面的士兵和軍官多少都有些懈怠,他們和你的想法一樣,都篤定蠻戎不會在這種天氣進攻。”
“這樣的狀態很危險。”
吳喜認真聽着自己這位老搭檔的話。
雖然心裏覺得多少是有些杞人憂天了,但他知道自己這位老搭檔的謀略很少會出錯。
於是低頭沉思了一下,道:“行,我明白了,明天我會整頓一下……還有,你真覺得蠻戎會攻過來?”
可是他的話音剛落,將軍府外便響起馬蹄聲。
通訊兵連滾帶爬進了府中,大聲道:“將軍,不好了,城外發現了蠻戎大軍,有三萬餘人!”
蠻戎攻城了,在化雪天,在最不可能攻城的時候。
“快,準備水澆下去,凍死這羣狗孃養的!”士官站在城牆上,指揮着手下的士兵,將一桶桶水往城下倒去。
尤其是蠻戎作爲遊牧民族,負甲率本身也就不高。
“嗚……”
遠方響起號聲,這一波的蠻戎還沒退下,另一波就涌了上來。
士兵如同潮水一般涌向高高的城牆,掩護着身後的雲梯。
吳喜身着鎧甲,站在城牆上,他的身旁,帥旗獵獵作響。
“不止三萬人,後面還有支援,這羣蠻子,到底想幹什麼?”吳喜有些疑惑。
說實話,就算加上後面的部隊,也不過四萬餘人。
要知道這可是在冰天雪地的時候,極低的氣溫很快就會讓這支身處野外的部隊崩潰。
自己能夠想到的,蠻戎的指揮自然也想得到。
但他還是這麼做了,這背後必然有着更加深沉的原因。
吳喜之前是個莽夫,但在祖洋的薰陶之下,逐漸也學會了思考。
真正的強者,從不會看輕自己的對手。
因爲一旦看輕了對手,你便會自大,便會露出破綻,便會給對方反敗爲勝的機會。
無知從不是覆滅的根源,驕傲自大才是取禍之道。
“錦州那邊的消息,一天前錦州城也遭遇了蠻戎軍隊的攻擊,只不過力度並不強,只有七千餘人的小部隊。”
祖洋走了過來:“蠻戎在分兵,讓人有些看不透,他們似乎在刻意……想着怎麼輸掉這場戰爭。”
是的,在祖洋看來,蠻戎這樣的打法,崩潰只是遲早的問題。
這讓他不能理解。
要知道,蠻戎只需要縮回草原,等待來年春暖的時候與建奴一同再來關寧。
那時候就輪到大梁這邊頭疼了。
可現在建奴頭鐵,在錦州那邊和何永秋硬剛。
這蠻戎頭腦也跟進了水一樣,調了四萬多人來寧遠送人頭。
要知道就這麼短短一會時間,蠻戎那邊的傷亡就在一千以上,按照這樣的傷亡比例。
三天之內,蠻戎大軍就將徹底崩潰,兵敗如山倒。
“難道是誘敵之計?”吳喜突然說道。
祖洋看了他一眼,笑道:“將軍現在比以前要強許多了。”
“嘿嘿。”吳喜笑了笑,但很快臉色便又沉了下來。
“他們這樣做,肯定是想要得到什麼東西,捨棄的越多,就證明他們想要得到的東西越重要,這是你之前說過的。”
祖洋點了點頭:“是啊,他們究竟想要什麼?難不成,還真想攻下寧遠不成?”
說實話,就連他,也不相信蠻戎能夠在冬天攻下寧遠城。
冬天,對守城方來說實在是太有利了。
更何況這些年大梁在關寧地區堅壁清野,三座主要的城市都囤積了能夠支撐兩年以上的糧草。
可蠻戎不一樣,他們要面對惡劣的天氣,要面對隨時可能斷絕的輸送。
更要面對久攻不下之後慢慢轉變的軍心。
勝兵先勝而後求戰,敗兵先戰而後求勝。
但無論從什麼角度來看,蠻戎這四萬餘人,都像是刻意趕着來寧遠送人頭的。
祖洋看着城外如同汪洋一般的大軍,感覺到了一種強烈的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