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度衆生,南來北往的過客皆可入得殿內在佛前求的內心方寸間一時的平靜。
也有年餘沒有來過寒溪寺了,許姝的心境微微有些複雜,先去大殿上了香,正要走,銀芝卻好奇的拉着許姝的衣袖道,“小姐怎麼不去求一支籤這寒溪寺的籤文當是比別處的要靈驗一些”
玉珠看了看一旁的籤桶,不時有人拿在手裏搖晃,然後拿着掉落的籤去找解籤的師父,也忍不住勸許姝道,“這麼靈驗,小姐也去求一支籤吧”
許姝笑道,“我又無所求,又何來靈驗之說再者這樣的籤桶但凡是個寺廟的都會有一個,籤文也無甚區別,不過是求個心安,沒甚大用處的”
“小姐,就當是好玩罷了”玉珠央求道。
不過是一支籤的功夫,也耽擱不了什麼,許姝便笑着去了,隨手搖了一支籤,玉珠忙撿了起來遞給許姝,然後湊過頭去看,“籤文上都寫了些什麼”
許姝拿着籤一摸,便順手將簽收進了袖子中,“走吧”
“小姐,還沒解籤呢”看到許姝轉身走了,玉珠忙在身後叫道。
銀芝拉了玉珠一把,衝她使了個眼色,小姐直接將簽收了起來,可見這籤不是個好籤玉珠明白過來,忙灰溜溜跟着許姝走了。
寒溪寺許姝是分外熟悉的,不多時便轉到了妙凡師太的居所,門口的小姑子看到許姝,分外驚訝,因許姝除去了覆眼的布帶,小姑子遲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許姝快走到了面前,才遲疑的開口,“是許九小姐”
銀芝一愣,她是知道眼前這位九小姐並非真正的鄭家九小姐的,可至於眼前這位九小姐的身份她卻還是第一次聽到,許九小姐是那個大名鼎鼎的許姝嗎
許姝頷首,“我來看看師父”
“真的是許九小姐”那姑子又細細看了許姝一眼,語氣裏仍舊是滿滿的不可置信,“年餘未見,乍一看竟認不出來您了您稍後,容我先去回稟師父”
“讓她進來吧”小姑子推門的手還沒碰上門框,屋內便傳來妙凡師太平靜的聲音。
小姑子便笑着推開了門,“九小姐請進”
許姝深吸一口氣踏了進去,小姑子便關上了門,玉珠銀芝二人被關在了門外,銀芝還有些好奇,玉珠卻平靜的多,上次她陪同踏雪來的時候她連院子門都沒能進來,今日能進到院子裏已經很滿足了。
“二人去側室稍後”小姑子引着婢女二人往一旁的耳房去了。
許姝進了門走到屏風跟前停住了腳步,手撫上屏風,卻遲遲不肯轉過去了,所謂的近鄉情更怯大抵便是如此了吧
其實許姝從未想過有一天她真的能拜在妙凡師太的名下,誠然她很想,一個瞎子在勢利的許家想要好好活下去,就必須要有所倚仗,她能倚仗必須是一個不能輕易爲世俗所動搖的存在
抄經需得誠心,有什麼比以自己的血入墨抄經更顯得誠心呢
許姝以自己的血入墨替王家小姐抄下了藥王經,王家夫人歡喜的捧着經書入了寒溪寺,卻被妙凡師太一眼就認出那經書不是王家小姐抄的,王家夫人無奈只得承認藥王經是許姝的抄的,妙凡師太好奇之下便見了許姝一面,之後便收許姝爲徒了。
許姝還記得她第一次見妙凡師太時,妙凡師太問她,“你是誰”
她回答的是,“我是我”
然後妙凡師太便笑了,走到她身邊捲起她的袖子,看到了她胳膊上爲了取血留下的一道道傷口,因爲許姝看不見,最開始又控制不好力道,有幾道傷口劃的極深,都還沒有完全癒合。
妙凡師太一言不發的拿來藥膏替她上了藥,輕聲道,“其實佛家從來就沒有以血抄經的說法,只是有的人癡迷佛道,內心的虔誠無法表達,便想出了這麼個法子,以爲自損身體便是將佛祖看的比自己還重要了,可佛祖是多麼慈悲的人,怎麼忍心看衆生受苦呢衆生平安,佛當得平安好好珍視自己,纔是對佛祖最大的虔誠你本就氣血不足,傷了身便是佛祖的罪過了”
那個時候的許姝還不到十歲,還沒完全從那場大火帶來的陰影裏走出,她幼小的身體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幼小的心靈也受到了非同一般的創傷,身體與心靈的雙重磨難讓她行事難免有些偏執,聽了妙凡師太的話,心覺不贊同,便問道,“若我有一日爲了自保,對佛祖不敬,又怎能稱得上對佛虔誠”
妙凡師太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一層,“佛爲衆生不悟即佛是衆生,一念悟時衆生是佛”
許姝咬着牙低下頭,因爲她並沒有領悟到這句話的真諦,更不知道妙凡師太爲何因她的發問會露出明顯的愉悅。
可是接下來妙凡師太卻問她道,“你很有悟性佛願渡你一程,你可願意”
那個時候的許姝都驚呆了,回過神來後撲通一下跪在妙凡師太面前,顫抖着聲音回道,“我願意我願意”
這是她夢寐以求的事,又怎麼可能不願意呢從此以後她背後站着的就是寒溪寺,而寒溪寺代表着佛,衆生信佛,誰又敢忤逆佛道
妙凡師太點點頭,“以後就先把經書抄好了再說以血入墨的傻事就不要再做了”
許姝點點頭,從此開始抄經之路,這一抄便抄了真多年
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都來了怎麼不進來”屏風後面響起妙凡師太的聲音。
許姝再次深吸了一口氣,終於繞過了屏風,走到妙凡師太面前緩緩跪倒,“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