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阮寒兒,素來與端木暄交惡,此刻竟也擺出如此一副哀容來
這一幕,無論讓誰看了,都會覺得有些怪異。
不過話說回來。
如今,身爲皇后的端木暄死了。
於阮寒兒來說。
她的心中,即便再恨,面上,卻仍要表現的哀傷不捨。
這,雖與真心矛盾。
卻是必須的。
也許
這,就是後宮
心中黯然一嘆,仇婉若自嘲一笑,緩步上前,跪落於華貴妃左側。
微微側目,睨着仇婉若,柳鶯輕聲問道:“惜嬪妹妹用過藥了”
“是”
輕輕頷首,仇婉若語氣低婉。
方纔,便是華貴妃,讓她回去先吃了藥,再過來守靈的。
“如今,宮中正值多事之秋,太后和本宮尚顧不得妹妹,你便要更加自己的珍愛自己。”擡手,拿手裏的帕子,輕拂鼻梢,柳鶯說話的氣息,雖十分孱弱,但語氣裏,卻透着毋庸置疑的權威。
如今,皇后已薨。
在這偌大的後宮之中,除了太后,妃位品階最高的,便是她這位貴妃了
心下,思緒微轉,淡淡的,輕笑了下,仇婉若垂首應聲:“姐姐的話,嬪妾記下了,嬪妾謝姐姐關心。”
脣角微微一勾,臉上,卻不見笑意。
柳鶯輕咳了下,轉而望向靈榻上的早已被燒的面目全非的端木暄,而後雙眸緊閉,開始輕聲誦經。
眼下,柳鶯病弱的樣子,讓人不由心生憐愛之情。
加之她此刻正盡心盡力的,爲端木暄念着度人經,若這一幕,讓皇上看見了,必會覺她賢慧恭孝
有意博寵,卻不露鋒芒
仇婉若知道,比之阮寒兒,柳鶯只怕要難對付千倍百倍。
不過,之餘這些。
她到不怕什麼
雙眉幾不可見的微微一顰。
她睇了眼靈榻上的屍體,不禁也跟着緩緩落目,口中喃念起度人經。
不做虧心,不怕鬼敲門
如今,她做了虧心事,自然會怕夜半厲鬼來敲門。
不過比起怕鬼,她更怕她的哥哥會視她如無物。
所以,做這一切,她的心裏,終是不悔的
太后寢殿中。
蘇合香,香氣清新,寧靜,致遠。
錦榻之上,太后一臉倦容,正閉目小憩。
殿門,吱呀一聲,自外被人推開。
微擡了擡眸,見是劉姑姑,她復又閉上雙眼,懶懶出聲問道:“何事”
方纔,她已下過旨意。
殿外之事,悉數交由華貴妃處理,由劉姑姑從旁協助。
既是此刻,劉姑姑進入寢殿。
想來,她便該是有事要稟的。
“啓稟太后,齊王妃進宮,請旨要爲皇后娘娘守靈。”
微福了福身,劉姑姑緩步上前。
見太后眉心緊蹙,她行至太后榻前,伸手爲太后輕揉鬢角,想藉此讓她舒適一些。
“齊王妃”
想到納蘭湮兒,太后半眯的眸子,微微睜開了些。
沉默片刻,她輕嘆說道:“身爲臣妻,皇后薨逝,她自該在暄兒靈榻前恭守”
“是奴婢明白”
輕應一聲,劉姑姑垂首點頭,轉身便要退下。
見劉姑姑要走,太后便又出聲:“等等”
腳步頓下,劉姑姑轉身看向太后,靜等着她接下來的吩咐。
眉梢輕擡,太后問道:“哀家的皇孫怎麼樣了”
聞言,劉姑姑脣角微彎。
垂眸斂目,她再次躬身回道:“回太后的話,皇長子由ru母照拂,除去早些時候有些哭鬧,這會兒睡得極是香甜華貴妃道是初霞宮裏停有皇后靈柩,陰氣太重,便做主將皇長子送去了她所居的落霞宮。”
因劉姑姑的話,太后微睜了睜眼。
想起柳鶯,她脣角輕掀:“她倒是機靈的很”
“如若不然”
仔細端詳着太后的面色,劉姑姑的話裏,有幾分猶豫:“奴婢,到初霞宮將皇長子接回”
“不必了”
輕擺了擺手,太后眸華輕擡,對上劉姑姑的雙眼:“吩咐ru母一定要小心餵養纔好。”
“喏”
微微頷首,劉姑姑道:“方纔貴妃娘娘,已然親自吩咐過了。”
“嗯”
心下,略略安心幾分,太后思忖片刻,復又問道:“長公主呢”
眉心一皺,劉姑姑又回:“昨日一早,離國派來接侯爺回國的車隊,便已然啓程離京。長公主殿下,自此便鬱鬱寡歡,今日自午膳之後,奴婢便再未見過殿下。”
但,尚不等她離宮,太后的人,便已然將她禁足
在如今這種情形下,太后絕對不可能讓她去送姬無憂。
一則,姬無憂素來心思縝密。
她怕長公主在與姬無憂說話時,不小心走漏了端木暄罹難的風聲。
二則,前一日裏,長公主才捅了天大的簍子。
如今,端木暄屍骨未寒,皇上尚且未曾回京,莫說世人不能知道事實真相,但即便如此,若容她去送姬無憂,外人對此事會有如何看法
“這都什麼時候了,竟還想着那些留不住的”
鼻息間冷冷一哼,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太后氣惱的閉了閉眼,深吸口氣,她盡頭緊皺道:“算算時間,皇上的聖駕,這一兩日便會回宮,去把她給哀家找來,讓她在皇后靈榻前給哀家守着。”
“奴婢這就差人去找”
又點了點頭,劉姑姑這才轉身離去。
於太后來說。
軒轅煦,是她的親生兒子。
知子莫若母
他的脾xing,阻燃不沒人比太后更加了解。
皇上在離京之前,纔剛知當年之事是長公主所爲。
但礙於太后的面子,他當時並未立即處置長公主,而是暫時將此事擱置下來。
如今他南巡剛纔一日,端木暄便因難產而死。
倘若他回來,看到靈榻上的人,不發瘋纔怪
是以,若太后不趁着此時,讓長公主好好做做樣子,待到皇上雷霆震怒,指不定會如何行事呢
想到這些,劉姑姑腳下的步伐,不由加快幾分。
離了寢殿,她便差人去尋了長公主。
大殿內,到處都瀰漫着哀傷的氣氛,在殿內稍一立足,劉姑姑便不由眼神微暗。
輕嘆口氣,她轉身向外,想要先透口氣。
花園中,櫻花樹上,枯枝瀰漫,毫無生機。
“你是否也知,那愛花之人,已然去了”
微微擡眸,凝望着上方乾枯的枝葉,劉姑姑不禁在心中悠悠一嘆
幾年以來,每每到櫻花盛開時,端木暄都喜歡在此擺桌煮茶。
與太后,或是逍遙侯賞櫻品茗。
但如今,斯人已去。
這一切,都已不復存在。
“劉姑姑”
急切的呼喚聲自身後傳來。
劉姑姑倏然轉身,見是禁軍首領杜奎,正疾行而來。
眉心一蹙,劉姑姑開口問道:“杜首領何事如此慌張”
不及上前,杜奎便已出聲回道:“城門守衛來報,皇上已於二刻以前進京。”
聞言,劉姑姑面色一滯
隨即,她腳步一旋,快步向着大殿方向而去。
按照時間推算,皇上接獲急報,最快也得一兩日的功夫纔會趕回來。
可此刻,他卻比之預期的最快時間,提前了整整一日。
這個速度,絕不是車輦可以達到的速度。
只要略一思忖,劉姑姑便知,軒轅煦定是騎馬回京的。
依着他如此速度,若二刻以前,他便已然進京,那麼以此刻算,再過不了多久,皇上便會抵達皇宮了。
大殿內,一衆妃嬪仍跪於端木暄靈榻之前。
這其中,比之方纔,又多出了一個納蘭湮兒。
見劉姑姑匆忙而入,殿中衆人紛紛轉頭。
見劉姑姑不曾停留,便快步進了寢殿。
她們各自神情微變。
她們之中,每一個人都知道。
能夠讓劉姑姑變了顏色的,此刻只有一件事情,那便該是皇上回宮了
寢殿之內。
見劉姑姑再次進來,太后眉頭深皺着問道:“可找到長公主了”
“未曾”
急忙搖頭,劉姑姑直接行至榻前,急聲對太后稟道:“皇上聖駕回宮了。”
聞言,太后心頭驚跳。
與劉姑姑一樣,她也沒想到軒轅煦回來的會如此之快
“快扶哀家起來。”
面色凝重,太后由劉姑姑扶着起身。
只片刻,太后便由劉姑姑扶着出了寢殿。
立身大殿之中。
她的視線,輕飄飄的掃過衆人。
輕啓脣瓣,她剛欲命衆人與她一起到殿外接駕,卻驚聞榮昌的唱報聲,自殿外適時響起“皇上駕到”
面色一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