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無疑是一個擅長控制情緒的帝王。
殿中, 除了緊緊壓制火氣的帝王, 下首堂中,還有兩個女人和一個男人,皆看不清人面, 但透過衣着卻能分辨得出, 那一個男人和其中穿深色衣裳的女人是一對夫妻,另一個穿白衣的姑娘是他們的女兒。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瀰漫在心頭。
似有些憤怒彆扭,又有些難堪失望。
“我們自幼一塊兒長大, 原本就該是天作之合的一對不是嗎, 除了誰, 我誰也不嫁。”年輕的姑娘朝他吼道, 哭哭啼啼的, 一旁的女人也跟着抹起了淚兒,“可不是,你們有打小的交情, 這是誰也比不了的, 有蓮兒幫襯着你, 往後這後宮裏你也放心不是”
他們這閨女,打小就心高氣傲的,人又聰穎,兩個人幼時他們也沒想過這一茬,後頭隨着當親兒子的越來越有出息,他們家水漲船高後,一日,旁人的意外之語倒像點醒了一般。
你姑娘模樣出挑,人又溫婉,識字讀書,擅書擅舞,加上你家這身份,旁人哪裏配得上,瞧着也只有那位纔是良配呢。
因爲這話,他們頓時心裏活泛了起來。
是啊,如今家裏這地位,蓮兒又是他們唯一的閨女,給誰都不好,只有跟他青梅竹馬的,若是能親上加親,最是好不過了。
一個驍勇善戰、清雋無雙,一個溫婉聰慧,知書達理,實在是般配。
便是他們閨女也覺得再合適不過,自此情根深種,到如今已十九了,不知拒了多少人家,偏偏上頭這個一點意思都沒有,他們也等不及慢慢籌謀,直接就鬧進了宮來。
上頭帝王深深吸了口氣,沒理會這哭哭啼啼的母女倆,把目光對準了旁邊一言不發的男子,“老師,你如何說”
滿身書卷氣的男子沉吟片刻,在夫人和女兒的殷切下,最終只道:“小女也是一片真心。”
真心......
但他只當她是親妹妹啊
他們自幼相識,青梅竹馬長大,同他們一家更甚親人,也向來是當親人對待,除了沒點子血緣外,其外皆無任何差別,如今,他們卻說,他當親妹妹的姑娘早就對他別有心思
豈不是亂......
心裏的咆哮似乎要衝出柵欄,被他生生忍住了。
只覺得荒唐無比
“朕可爲她另擇一門良婿,從此和和美美的過日子,何苦進這深宮裏苦度光陰。”皇帝沒有甩袖離去,相反,因着過往的交情,他還是如此說道。
“不”
“除了你我誰也不嫁”
女子反應激烈,而年輕的皇帝再也無法接受,怒火形於外,正要從側殿離去,一道吼聲讓他制住了步伐。
“你我沒有血緣,不是兄妹若你就此離去,那就眼睜睜看我一頭撞死在這殿中吧”
語氣激烈異常,十分決絕。
夫妻倆個忙拉着她,年長的女人更是做勢要同他跪下,哭得淒厲哀婉,皇帝身形一僵,語氣已然轉冷:“你當真要進宮”
“是”
“不後悔”
“絕不後悔。”
“行,朕如你所願。”皇帝點點頭,頭也不擡的踏出了殿。
裏頭,母女倆抱在一起,又是心酸又是心悅,男人在一旁,重重嘆了口氣。
畫面又一轉,白衣女子已經進了宮,甫一入宮便冊封爲妃,賞賜源源不斷的流入宮中,一時風頭無兩,難有對手,宮裏宮外的女子們羨慕不已,宮人們也使勁巴結着,討好着,兼之身份高,足足凌駕在了所有宮妃之上。
便是皇后也要退避一射之地。
但,也僅止於此了。
權利、財富、地位,寵愛,盡數攬於一身,可謂是天下女子追捧的榜樣,但只有她才知道,她的確什麼都有了,但帝王的寵愛她卻全然沒有握在手中過。
所謂的寵愛,不過是他只在殿中坐坐,卻從來沒有踏足過內室一步。
沒有寵愛的女子就如同花骨朵,很快就會凋謝,她亦如此,也曾在帝王離去前嘶聲力竭的問他,爲什麼從來不碰她一下。
是她不好看,還是她身段不夠美
帝王氣勢沉沉,絲毫沒有情緒的看着她,那道淡漠的聲音在這寒暑天兒依舊讓她打了個激靈,“這不正是你所求的麼”
沒等她解釋,帝王就大步離去。
身後,嬌豔如花的女子軟癱在地。
而日子,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
天大亮了,燒了一夜的紅燭早已熄滅,幾聲清脆的鳥鳴從窗外傳了進來,朦朧的薄紗下,牀上兩道沉睡的人影若隱若現。
外側的簾子突的被掀起了一角,楚越捏了捏有些難受的眉心,他昨兒喝了個大醉,又做了一晚污七糟八的夢,神態很是疲倦。
夢中的事他幾乎都不記得了,只有最後那一道自嘲淒涼的瘋狂笑聲徘徊在心間,有些堵得慌。
淺淺的呼吸聲驚擾了他,側頭一看,小姑娘正睡得香甜得很。
眉眼有些淡,五官也不夠緊張,養了這些月,一身皮膚倒是吹彈可破,粉嫩的脣瓣小口小口的呼吸着,讓他還有些焦躁的心一下就平復下來。
長得不美,但瞧着格外順眼。
須臾,小姑娘睫毛顫了顫,隨即,睜開了眼,裏頭水盈盈的,還帶着迷茫,似乎感受到了楚越的目光,她轉過頭,在他的注目下,一張臉突然漲得通紅。
楚越問:“這是咋了”都同牀共枕這麼久了,莫非現在才害羞不成
“你說爲啥”
流氓林秀的聲音從被子裏傳來,還帶着羞惱,氣鼓鼓的:“你昨晚幹啥了你清楚”
把她嘴皮都給咬破了,現在還問她咋了。
雖說她也被親得五迷三道的,更是新如擂鼓躺了半宿才睡着,但吃了還不認賬,想得美啊
楚越一臉疑問:“我幹甚了”
剛問完,又見小姑娘這般反應,楚越剎那了悟。
他當了回禽獸
這樣想着,目光在她裹着被子卻露出的修長身軀上留戀了下。
小姑娘這是......長大了
那目光實在有侵略性,林秀不自覺扭了扭身子,發上還被楚越輕輕拍了拍,沉沉的笑了兩聲:“阿秀都是大姑娘了。”
林秀沒好氣的掀開被角,瞪了他一眼,張口說道:“陛下咋還在這兒,還不去處理摺子”
楚越搖搖頭:“不急,左右到年節了,朕也能歇一口氣好生陪着皇后幾日。”
“我忙得很。”
“沒事,我閒。”
說不過他,林秀自顧喚了雨晴姐妹進來替她整理,等兩人收拾妥當,小半日已經過了,外間桌案上宮人們已經擺上了碗碟,大都是些清淡的流質食物,很適合楚越這種醉酒過後的人用。
剛用到一半,外頭有宮人進來傳了話。
“陛下,娘娘,杜府傳了話進宮,說今日年節,陛下和娘娘若是得空可去杜家府上游玩一番,小聚一道。”
林秀頓了頓,後又若無其事的用起了飯,倒是楚越擱了銀箸,蹙着眉,正說着話:“你去傳傳話,就說......”
“陛下,”又有宮人進了來,在外稟告:“陛下,賴家傳了話進宮。”
楚越一頓,隨即擺了擺手:“告訴他們,朕這幾日無空。”
“是。”
宮人們退下,林秀就挑了眉,似笑非笑的打趣起來:“杜家就算了,怎的連賴家也邀上陛下了。”
杜家那是半當恩、半當兒婿在喊,賴家一大家子,也只有賴雲楓算得上是楚越心腹,這過年過節的,他們一大家子喊陛下是爲啥
莫非只一個賴雲楓,其他人就不顧這君臣之別了
以前可沒發現賴家其他人還有這份膽子。
楚越被她一說,臉色更是黑了兩分,招了嚴大來問,只見這個向來古板嚴肅的護衛頭子臉上有兩分難以言喻,撇了他們一眼,這才道:“回陛下,娘娘,今日城裏傳得沸沸揚揚的,說賴家大姑娘姿容秀美,知書達理,昨兒還被陛下給點爲了頭名。”
這言下意思,不就是說陛下看上了賴婉儀麼
林秀也顧不得用飯了,擡頭就問:“這裏頭就沒提本宮一個字”
嚴大想了想,肯定的搖搖頭:“並無。”
“憑啥啊,”林秀頓時就不幹了:“昨兒點她做頭名還有我一份呢”
要不是她也點了賴婉儀做頭名,賴家姑娘能奪個頭籌
現在話裏話外的就只提陛下一個人了,一腳把她給蹬開了,早知道她還不如隨意點個人呢,省得功勞都去楚越那頭,她這個皇后連個字都沒得到
“阿秀,你...”楚越扶額。
林秀氣呼呼的,到了下晌突然蜷縮着抱着肚子,鬢角疼得都汗溼了。
“快請御醫”楚越跟着急得臉都白了,但還是拽着他不讓請御醫。
她已經不是小姑娘了,自然知道是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