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人人都愛馬文才 >第119章 忘恩負義
    其實說都答應了也不合理,最先答應的,是祝英臺和梁山伯,馬文才那時正在佈局和沈家翻臉之事,還要安排一行人的瑣事,實在沒心思和他們一起去玩什麼“辦官差”的家家酒。

    但很快的,祝英臺和梁山伯就架不住了。

    他們兩個,能力是有的。

    祝英臺和梁山伯都有別人不能比的長處。

    露田是野田,並未分割過,自然也就沒有田陌,將一片野地按照面積分割成多少分授下去說起來容易,可既然是不規整的土地,也就不是橫平豎直,這樣的差事就算是老吏都覺得頭疼,但祝英臺是誰?讓人把那地形和尺寸按照實際量了,再按比例畫了一張圖,沒有片刻,就割出了需要分割的土地來。

    就這一手,就足以讓曲阿縣衙上下的人都嘖嘖稱奇,就連祝英臺自己原本覺得“幾何”這玩意兒學了沒啥實際用途的,此時都有點感覺到爲什麼有人說“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來。

    但六百多名流民裏,只有七成是男人,還有三成是婦人和不到十四歲的孩子,婦人和小孩授的田又不一樣,有些是一家子人,加上看着圖紙分當然是公平,可地也有能種不能種的,那得了分法的官吏拿着圖紙往實際的地方一比,好傢伙,這家地裏全是石頭,那家地下低窪積水,分了肯定是要上告的。

    這一來一回,再重新去其他露田“割地”重分,又是一堆忙亂。

    如果換了個不負責的縣令或分配之人,分了就分了,至少站得住腳,你家地裏有石或是不易灌溉,那是你自己運道不好,怪不得他們不公平。

    偏偏這些流民都是受盡了苦難的苦人,大多也是不想再回鄉的,這些露田就是他們以後安身立命的根本,無論是姜縣令也好,還是祝英臺也罷,都不願隨便敷衍了,只能把自己累成狗,繼續來。

    再說梁山伯。

    梁山伯算是吏門出身,願意幫姜縣令,一方面是心善,一方面也不乏趁機提早鍛鍊下自己爲官能力的意思,若他是個糊塗蟲也就算了,就依樣畫葫蘆按照流民的敘述記,再謄錄黃籍,原也不算什麼累死人的差事。

    怪就怪他太過心細如髮,這一和流民接觸,立刻就察覺了許多不對。

    這些流民的原籍並沒有撤銷,只是因爲大水沖毀了一切不能回鄉,現在是慌亂的時候,但等安定下來,姜縣令必定是要將這些人的籍貫出身發回原籍覈對的,以防有人有罪人矇混。

    這六百多流民裏,一聽說可以授田,有的七八歲的硬說自己有十四歲了,有女人男扮女裝的,還有明明過了可以服徭役的年紀卻說自己不過三四十歲的,除此之外,對自己姓名支支吾吾、說不出原籍之地的,對家中其他人的情況一問三不知的,也比比皆是。

    所以梁山伯這差事辦的,最是糟心。每每他看見別人睜着眼睛說瞎話,又不能不拆穿,一拆穿,別人看他面淺又不像是個當官的,客氣點的就罵上幾句,不客氣的就直接上來動手。

    梁山伯不過記了一天,身邊護衛的衙役從兩個變成了四個,又變成了六個,就連有些衙役都看不過去,讓梁山伯別那麼認真,左右就是得罪人的事,露田不過是些閒田,分了就分了。

    但梁山伯知道這件事是姜縣令瞞着上面冒着喫干係的風險做的,露田說到底是梁國公田,能夠授田的田,日後也是要報於戶部有專人來覈對的,若有冒名領用或是沒到年紀領了,到時候卻不按年紀交足租庸的,倒黴的只會是姜縣令。

    這些百姓可不會因爲這時候得了他的恩惠,就讓自己喫虧,到時候反倒會倒打一耙,說成是自己“愚昧”,全憑上官分配。

    梁山伯小時候在家裏,也不知見過多少“刁民”在得了父親的恩惠之後,突然又翻臉不認人的,他不是不相信這些人,而是不願意寒了別人一片行善之心,既然姜縣令將這件事請了自己來辦,自己就不能給別人添了麻煩。

    但他畢竟還年輕,這些一路從北方逃難下來的,哪一個不是經過大風大浪、潑辣又厲害的,有的甚至還報着能安定下來後把別處逃難的家人接來一起的,所以甚至有人在登記過後,又換了衣服給自己胡亂添些特徵,再以兄弟或其他親人的名義再來領一次。

    梁山伯天天幫着記錄累的頭都擡不起來,自然不能一一分辨別人的相貌,但他知道之前姜縣令派人一一去排查過,流民只有六百餘名,可這一登記登記了上千了,眼看着每天還有人來,這再看不出來其中有問題,他就白活了這麼多年。

    於是梁山伯和姜縣令商議了過後,決定在授田入籍之前要把人都叫來,看到實人才授田,“代役”的事情也一樣,那些替人分擔徭役賺錢的壯丁,也必須一一得了官府的手令才能接差事。

    這一下就炸了鍋,本來就沒那麼多人,何況總還有冒名頂替或其中卻有問題的,根本就彈壓不住,原本還“感恩戴德”把他們當成活菩薩的流民們,一夜之間似乎都把他們當成了斷人活路的喪門星,大有要圍衙鬧事的意思。

    無論是梁山伯也好、祝英臺也好,都是沒有見過這樣的陣仗的,他們一心一意來幫姜縣令的忙,本心無非就是看這些流民可憐,既然在這裏待着也是待着,能幫點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是舉手之勞,可猛一下卻變成這樣的局面,頓時有些灰心喪氣,一點幹活的幹勁都沒有了。

    他們攬這個事的時候,馬文才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他和梁、祝二人不同,他父親是實權的太守,一郡之地比一縣之地也不知道複雜多少,各方權力傾軋之外,有時候百姓也不見得你施“仁政”他就明白你的好意,只知道趁機多爲家裏謀些好處,卻不知道這好處是在吸施政之人的血,有時候硬生生就能用別人的好意把別人吸死了。

    馬文才現在看開了,也不再一心一意謀祝英臺的好感,他知道那時候他要把話說明白了,倒顯得他冷酷無情、藐視別人的善意。

    所以他見着梁祝忙碌,心態倒有點像是長輩教導家中心底純善卻處處碰壁的晚輩,只想讓她自己撞撞南牆,知道“做善事”有時候不是一句話的事情。

    有時候不是你行的是善意,百姓就能理解你的善意,或是回饋你的善意的,一縣之地的治理尚且艱難,更別說放之天下。

    梁、祝兩人原本就焦頭爛額,可偏偏這時候又發生了一件事,把向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徐之敬攪了進去。

    徐之敬那位便宜師弟老杜,在家投繯自盡了。

    那位最初的幫手,開醫館的徐家門人老杜,原本是要杖三十坐牢的,但因爲縣裏醫者實在是不夠用,姜縣令就先記下了他的杖刑,讓他先出獄和縣中醫者一起,去診治突然多出來的那麼多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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