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春滿畫樓 >3.第 3 章
    雲依斐驟然聽爹提起段承宇,心間怦然一怔,好似有重錘擊缶,震得她腦中一片嗡鳴。

    自醒來後的這幾日,許是自己心底裏刻意迴避,她一直都沒有想過他,此刻爹這般突兀地說起,過去那些所有刻骨銘心的傷痛和記憶,都在此刻蜂擁而至原是一點兒也不曾忘記。

    雲依斐忽地閉目,深吸一口氣,將所有記憶都壓了回去,再度睜眼時,眸底已看不出波瀾。

    雲依斐笑笑,對雲從願道:“娘懷着我的時候,就跟着你到了朔州。我也是出生在朔州,從來也沒離開過。我和世子,是指腹爲婚的婚約,那不過是因着你和王爺關係好,咱們這麼些年沒回去過,長安又從不缺出挑的世家女子,以世子的身份,是不是早已心有所屬”

    雲從願聞言皺眉,指尖在桌面上輕輕點着,想着雲依斐拋出來的問題。

    雲依斐見父沉默,伸手按住雲從願的小臂,接着道:“爹,你當年險些也被祖父祖母,逼着娶自己不喜歡的女人。若是世子早已心有所屬,咱們去也是白白討人嫌,我一旦被世子回絕,那得被人怎麼笑話。”

    雲從願看着雲依斐,聽她說完了這一席話,雲依斐說得對,假如襄王世子,已有中意之人,確實對女兒不好,他也不願自己嫁給不疼惜她的人。

    念及此,雲從願端過茶盞抿了一口,說道:“具體如何,等咱們到了才能知道,且此事,還得看王爺的意思,畢竟婚姻是父母之命。若世子已有中意的人選,爹回去跟王爺講,但若是沒有,皆大歡喜。好了,具體的事,等回了長安再說,先不提。”

    “嗯。”雲依斐笑着應下,段承宇心裏的人是鍾情,既然爹已答應,待日後回長安,解除婚約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其實說起來,段承宇沒有什麼錯,只是不愛她而已。

    一直以來,都是她自己一廂情願,曾經尚在王府時,明知段承宇喜歡鐘情,是她自己沒有及時放下。

    那時純熙就對她說過:“世子瞧着對鍾小姐很是癡情,怕是很難瞧見別人,爲了一個心不在自己身上的人,這般付出,不值得。”

    純熙這般勸過後,她還萬般樂觀的跟純熙講:“癡情好,我還怕他隨便就放棄鍾小姐呢。這麼多年了,他對鍾小姐感情不改,足可見是個重情的人,他怎麼對別人,日後就會怎麼對我。假如他三兩月就轉性子開始喜歡我,那日後也會三兩月便轉性子去喜歡旁人。”

    她當時哪兒知道感情不可強求的道理,只以爲一切都該憑藉自己的努力去爭取,左右段承宇和鍾情因家世很難在一起,自己也不算從中破壞。

    蹉跎了十年,她才明白,在男女之情上,不是一味的付出、一味的給出真心就可以換來感情的。

    就好比,假如當初也有一個男人爲她默默付出十年,但是心裏只有段承宇的她,無論那個男人付出多少,她還是不會答應他。同樣的道理,她又怎麼能強求段承宇一定得喜歡她用她那十年的付出去綁架他

    這個道理,她用了十年時間才弄明白,雲依斐自嘲地笑笑,不再去想關於段承宇的事,眼下最要緊的,是跟爹一起去雁鳴關。

    想着,雲依斐接着道:“爹,昨日你接到聖旨後,我夜裏做了個夢,夢見有條毒蛇咬了你。今早醒來,我這心裏,一直七上八下的,總覺得這夢預示着什麼,實在是放心不下。”

    說道這兒,雲依斐眸色中漫上一層悲光,她手下捏緊雲從願的小臂,推心置腹地懇求道:“爹,我就剩下你這麼一個親人,我不能再讓你有任何事,就讓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雲從願看了雲依斐一眼,從她手中抽出手臂,雲依斐只覺手心一空,心也跟着一空,她手放在原處,不由微微蜷起。

    雲從願道:“斐兒,你孃的死,爹一直無法原諒自己。當年,她也是如今日的你一樣,要陪着我上戰場。我至今都在後悔當初爲什麼允了她若是那日我沒有答應,今日就該是你們娘倆一起在府裏給我踐行。”

    雲從願話到此處,喉中一哽止了語,他手捏着雙膝,垂下頭去。雲依斐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唯可見爹上下浮動的喉結。

    半晌後,雲從願擡起頭來,說道:“此事不必再提,你在府裏等我便是。”

    說罷,雲從願對守在門口的小廝道:“傳飯吧。”

    雲依斐心知,同行一事怕是行不通。

    當年,爹和

    娘因武相識,但是雙方的父母,都不同意他們成親。甚至那時,祖父給爹另外安排了婚事,好在他們彼此堅持,最終得以成眷屬。

    但是沒想到,在她六歲那年,娘陪爹出征,受了刀傷,又被敵軍圍困,導致娘沒有得到及時的醫治而殞命。

    孃親芳魂歸天后,外祖一家將孃親的死,都歸結在爹身上,跟他斷絕了關係。初時,外祖父外祖母還會來朔州看她,可後因朝堂變故,外祖一家遷出了長安,再無音訊。

    爹這麼些年都沒有再娶,焉知不是對娘愧悔深重,既然不能正大光明地跟着爹走,那她就只好偷着跟出去,左右雁鳴關,她是去定了。

    不多時,飯菜端了上來,雲從願也讓純熙在桌邊坐下,三人一起吃了一頓飯。

    飯後,雲從願回了房間休息,以保路上精神充足,雲依斐便帶着純熙先行回了自己院裏。

    剛從雲從願的院裏出來,純熙便拽拽雲依斐的衣袖,說道:“小姐,好端端的,你怎麼忽然提要跟將軍一起去將軍明顯不願意,日後莫要再提了,我不想看你們鬧不愉快。”

    雲依斐扭頭看着純熙笑笑,伸手拍了拍純熙扶着自己胳膊的手背,而後道:“純熙,回屋收拾東西,爹一走,咱們就跟上。”

    “什麼”純熙聞言瞪大了眼睛,不由驚呼出聲。

    雲依斐四處掃了一眼,見沒人注意,方纔蹙眉對純熙道:“小點兒聲,回房裏再說。”

    回到自己院裏,雲依斐前腳剛踏進門欄,後腳純熙就轉過身子擋在她面前,急急問道:“小姐,咱們當真要偷偷跟着將軍去要是出事怎麼辦”

    雲依斐擡眼看向純熙,神色裏滿是堅定:“我更怕爹出事。純熙,爹待你那麼好,跟親閨女沒有區別,難道你就不擔心他不想跟着保護他難不成,你怕爹責罰”

    “我”純熙欲言又止,她自是願意保護將軍。以往將軍出征那麼多次,從沒見小姐如這次一般擔心,許是做的那個夢真的不吉利,哪怕只是萬一,她也跟小姐一樣,定要去保護將軍。

    念及此,純熙道:“小姐,你和將軍待我如親人。我怎會怕將軍責罰別說責罰,我這條命給將軍我都心甘情願小姐,我跟你去”

    果然,純熙和她無論何時都是一條心。雲依斐抿脣一笑,伸手扣住純熙的手腕,拉了她進屋收拾東西。

    到了申時,雲從願的副將來府裏跟他匯合,雲依斐和純熙親送了雲從願上馬離去。

    雲從願走後,雲依斐算着時辰,估摸爹已經出了朔州,而後便和純熙一同換上戎裝,帶好可解百毒的解藥,在屋中桌上給管家留下一封書信,便從府中後門一同騎馬離去,朝着雁鳴關追去。

    天色已漸漸接近傍晚,但日頭尚在毒辣的時候,長安城襄王府內的旋淵閣裏,小廝和婢女正如此時的天氣一般,深感焦慮不安。

    他們圍在段承宇的牀榻邊,面色不解地看着榻上的段承宇。

    但見榻上的段承宇,渾身是汗,衣衫溼得就好像在水裏過了一邊似的,他的手緊緊地攥着牀單,將牀單揉地一團皺,眉心也是緊緊的蹙着,彷彿在經歷什麼極爲痛苦的事。

    口中斷斷續續地重複着四個字:“我帶你走我帶你走”

    其中一個小廝說道:“世子這是夢魘了嗎好端端地睡下,怎麼就喊不醒來大夫呢怎麼還不來”

    另一個嬤嬤不耐煩道:“別嚷嚷了,我先去請王爺和王妃,你們再喊喊看。實在不行,找個道士來瞧瞧,別是被什麼東西給迷住了。”

    說着,嬤嬤走出了段承宇臥房,小廝正欲再喊段承宇,誰知手尚未來及搭上去,卻見段承宇猛然睜眼。他的雙眸里布滿血絲,神色厲得嚇人,小廝伸出去的手,忽地停在半空中,身子不由一顫。

    段承宇驟然驚醒,腦中依舊一片嗡鳴,根本沒有意識到身在何處,只隱隱覺得自己好像躺在什麼地方。

    他沒死嗎段承宇坐起身,只覺自己懷中空落落的,什麼也沒有。

    雲依斐呢啊雲依斐呢莫不是燕朝的人,又將她的屍身劫了回去

    段承宇一聲痛苦的嘶吼,宛如一隻被奪食的猛獸,他一腳將身旁的小廝踹出去八尺遠。

    剎那間,他那剛回來一些的神智,再度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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