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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四章墜入斷崖

    殷羽思前想後,最終還是決定相信襲風,不做無畏的猜忌,襲風有他自己的選擇,他們是朋友,就要相互信任。

    那日之後,海棠公主便給了襲風自由出入紫宸宮的權力,亦可以常常來陪着她了。

    殷羽對荊月說過的事隻字未提,沒有向襲風多問什麼,就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殷羽跟着他一起練劍,不過她現在用的劍換成了鐵劍,長達兩個月的訓練,讓殷羽終於適應了它們的重量,也學會了如何暫避鋒芒,讓自己在使用它的時候不傷害到自己。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便到了五月底,在地下埋藏了多年的知了終於重見天日,隱匿在繁茂的枝葉中,潛伏在樹幹上,開始用盡全力鳴唱。

    那看似無休無止的尖銳音色在頑強中帶着幾分哀怨,它的生命只有這個夏季,它要盡情的享受,盡情的燃燒,不留有絲毫的餘地。

    殷羽曾在樹叢中尋找過它們的蹤跡,看着它們弱小的身體,卻爆發出那種足以撼動整個夏天的吟唱,讓人不得不爲它們的力量而動容,這也許就是生命的意義吧。

    殷羽清晰的記得,那日是五月二十九日,半弦月隱在烏雲中,天空灰濛濛的,似乎整個世間都被黑暗吞噬了一般。

    杜海棠差人來告訴她,讓她去暮遲斷崖欣賞夏日夜景。

    那日,殷羽的眼皮跳的厲害,沒有來的胸中發慌,心中隱隱作痛,似乎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人一般。

    不過白日襲風來過,他周身好好的,沒有一點傷。所以,她也不清楚自己是怎麼了,若這世上真的有心靈感應,她卻不知道自己這是爲誰而難過。

    殷羽穿好衣服,便隨着侍者一同去了暮遲斷崖。

    今夜天空很昏暗,微風,空氣中帶着一種悶熱潮溼的感覺,天幕將雨不雨,有些壓抑。

    殷羽到那裏的時候,杜海棠正站在暮遲頂峯的斷崖邊望着東北方向出神。

    殷羽腳步極輕地走了過去,輕喚了一聲,“母親。”

    這是這一個月來,她慢慢適應的稱呼。

    從杜海棠讓她當女兒的那一日起,杜海棠便要求她這麼叫,初時不習慣,時間久了,也就慢慢適應了。

    這一月來,杜海棠對她很好,把她當成一個女兒來疼愛,爲她做所有母親會爲女兒做的事,她慢慢改變了對她的看法。

    杜海棠雖然有時候反覆無常,甚至有些瘋癲,但有些時候她就是一個失去過孩子和丈夫的可憐女子,她眼下的這種狀態,也許就是因爲當年的傷痛給她的打擊太大了,讓她無法承受。

    殷羽看着她僵硬得像一尊雕塑的背影,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這是又發作了吧。

    殷羽不想打擾她,但杜海棠眼下所處的是數千丈的斷崖,以她現在的這種狀態,若是十足跌了下去,轉瞬之間便會摔成肉泥。

    殷羽慢慢考過去,試探性地喚道,“母親”

    如此喚了好幾聲,杜海棠被抽離的神思纔回到了這副軀殼裏,動作有些僵硬地緩緩轉過身,眼神空洞地凝視着她。

    殷羽緩緩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輕輕地捏着,聲音輕柔地道,“母親,到我這邊來,好不好”

    杜海棠沒有說話,卻似乎是聽懂了,像是牽線木偶似的一步一步地跟着她向斷崖的反方向走去。

    走了幾步,杜海棠忽然停住了腳步,盯着殷羽露出陰詭的笑,忽然抓着她的胳膊帶她到斷崖邊,指着東北方向,聲音魅惑地對她說,“你看那裏,那個女人終於死了,這是她的報應,我心中有多高興,你知道嗎”

    杜海棠說完之後忽然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擺,眼中閃着怨毒的光芒,嘴角卻是笑着的,“她死了你也應該高興纔是,不是嗎”

    殷羽不明所以,只是眼神疑惑的望着她,看着她那張猙獰的有些恐怖的臉,一言不發。

    杜海棠忽的怒了,咬牙切齒的對她喊,“你這個賤人,你爲什麼這麼狠,爲什麼,我當初那麼相信你,我不顧屈辱跟你分享一個丈夫,你爲什麼,爲什麼還要害我”

    杜海棠說到這裏眼光一寒,突然發力,直接一把將殷羽從暮遲頂峯推了下去。

    殷羽仍處於一團霧水之中,卻忽然發現自己已經如同斷翅的飛鳥,直直地向下跌着,墜着。

    那個時候她的腦子一片空白,因爲她完全沒有明白母親爲什麼要那樣對她。

    那時半弦月終於從烏雲中掙扎出來,高懸在蒼穹之上,月色明朗,將一切照得格外透徹。

    在向下墜落的過程裏,她下意識的向下看了一眼,一片虛空盡收眼底。

    暮遲之下漆黑無盡,猶如一個巨大的深淵,就像是一個怪物張開大口等待着她落入其中。

    她心中顫抖,有一個聲音告訴她,不能這樣,必須要活下去,沒有任何原因,她只是單純地想活着,不想死。

    她忽然想到了那些夏蟬,在地下埋葬五六年的時間,只爲了在這短短一個夏季的爆發。

    而她,生而爲人,眼下僅僅十歲,餘生還很長,她不想就這麼死掉,摔成連屍骸都沒法收斂的肉泥。

    她想活着,只是想活着。

    殷羽立即回過神來,深吸一口氣,不斷在心中提醒自己。

    不要怕,不要慌,你一定可以活着,一定可以。

    也許是命運眷顧,殷羽擡眼向兩邊看去,暮遲山的山壁上有許多和她胳膊粗細差不多的藤蔓,此時正值夏季,正是它們最堅韌的時候。

    她伸出雙手用盡全身力氣去抓,藤蔓很滑,她下降的速度極快,巨大的速度衝擊讓她一時間根本無法停下來。

    皮膚幼嫩的雙手在急速而劇烈的摩擦之中,迅速被折磨得得血肉模糊,鮮血將翠綠的藤蔓染得鮮紅。

    殷紅染了翠綠,在微弱無比的月光照耀下依舊清晰可見。

    不知這樣摩擦下滑了多久,年幼的殷羽用雙腳蹬住山壁,終於停了下來。

    那個時候她什麼都沒敢想,只是覺得在剛纔那一瞬沒有墜下去摔成肉泥,當真是一種莫大的恩賜。

    她停住的位置距離暮遲頂峯的距離遙不可及,惟一的選擇就是依靠着藤蔓慢慢地從這裏滑下去,落在暮遲山的腳下。

    她抓着藤匍匐在山壁上稍稍緩了一會兒,在驚嚇之中回過神來,便趁着自己還有力氣,抓着藤蔓慢慢地向暮遲山腳滑去。

    起初她還覺得可以堅持,但是到後來只覺得自己的胳膊痠痛無比,彷彿要斷掉一般。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她漸漸地感受不到疼痛,甚至意識也變得模糊起來,她覺得自己身體輕飄飄的就好像在飛翔一般。

    這時她的腦子猛然驚醒。

    她就是在飛翔啊,而且是急速的向下墜。

    可她實在是沒有體力了,爲了讓自己清醒一點,她猛地咬了自己的身體。

    舌尖立即滲出血來,腥味瀰漫了整個口腔。

    舌尖傳來的巨大疼痛讓她立即徹底清醒過來,身體也由於疼痛稍稍有了些力氣。

    她再次抓緊了藤蔓,掌握節奏向暮遲山腳滑去。

    這個過程漫長而痛苦,她不知道自己用了多長時間,只知道安全落地的時候她因爲脫力全身都在顫抖。

    這並不是因爲恐懼,因爲那個時候她的全身都已麻木。

    所有感官到喪失了知覺,不會怕也不會痛,大腦一片空白。

    身體因爲用力過度,抑制不住的抽搐,連續的顫抖。

    殷羽倒在地上,眼睛沒有焦距地盯着自己剛剛過下來的千丈險峯,在沙沙作響的晚風中,沒過多久她的意識便徹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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