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爲妻不賢 >第四十三章 棋局
    綠竹軒外,翠竹,微風,流水交相輝映。淡淡的藥香,縈繞在竹屋旁的小亭臺邊,靜謐悠揚,恬淡怡人。第一局乃是博弈。

    沈瀝將尉遲慕帶至亭臺上,伸手邀其坐下。尉遲慕拱手禮讓,待沈瀝坐下後,才撩起衣袖,大大方方地坐在了他的對面。

    他們面前擺放一個楸木棋盤,盤面晶瑩剔透,倒影着幽幽竹影。在棋盤兩側,放置着兩簍草編簍,內裏盛滿了黑白兩色分明的棋子,大小一致、細膩玉潤、晶瑩柔和。

    沈瀝好整以暇地看了他一眼,“老夫年長,便讓你三步。”

    尉遲慕眉眼微略,頷首致謝,隨即當仁不讓地執起黑子,穩穩當當地落在了棋盤上。

    緋煙立在兩人身側,明眸輕垂,她雖在棋藝上的造詣不如兩人,但是也與沈瀝學過一些,見尉遲慕落下的三子散亂在棋盤上,不由皺眉,但並不出聲。

    見三子已落,沈瀝便將捏在指尖的白子擲入棋盤。

    尉遲慕挑眉,目光落在沈瀝嘴角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上,黑眸深處,一絲凌厲快速地劃過,他慢慢伸向草簍子,捏起一枚黑棋,在沈瀝的注視下,手起,手落

    啪

    緋煙眉眼跳了跳,她沒有料到尉遲慕出手竟然這般果斷。沈瀝的棋藝,她是見識過的,凡是與沈瀝過招的棋手,無論是否身負盛名,在他手下都會不多不少輸十子,從無例外,甚至因此獲得了“沈十子”的稱謂。

    雖對尉遲慕過人的棋藝有所耳聞,但緋煙仍然心中有些許擔憂。她餘光瞄了瞄尉遲慕,見他一副坐懷不亂,穩若泰山的模樣,便穩了穩心中的不安,只垂手靜靜地凝望着棋局的變化。

    每一枚黑子落入,便有一枚白子緊隨其後,十幾個來回後,只見沈瀝依舊一副事不過心的模樣,尉遲慕面色依舊,只是落子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每一步都要略作思忖。

    沈瀝落子之勢一如猛虎,在開局的那一刻起就已經亮出寒光四溢的獠牙,攻城略地,蠶食鯨吞,將黑子團團包圍,大有一網打盡的雄渾氣魄。

    反而觀之尉遲慕雖然沒有沈瀝那般氣勢,卻也沒有表現出一絲怯意。哪怕局勢漸漸嚴峻,他依然沉心定氣,劍眉星目沉沉淡然,捏棋子的手沒有一絲慌亂。

    “咦。”在尉遲慕思索幾番終於落下一子後,沈瀝突然出聲,一直的從容不迫終是被打破,捋着自己的鬍鬚,沈瀝暗歎一聲,此子不凡。

    起初讓他的那三步棋,看似走得隨意,但是當到這第二十步時卻漸漸顯出了些端倪,原先以爲他只設置了一個虛晃,三步堵住他的去路,卻不想又被他化解了去。

    有點意思,沈瀝不着痕跡地望了對面的男子一眼,但手下卻絲毫不留情,步步逼近。

    尉遲慕額角早已爬上一層細密的汗珠,雖然心下有些許準備,但是不想沈瀝的棋藝這般高,如今已經艱難走過四十步,剩下的路只會更難。望了一旁纖指緊握的緋煙,尉遲慕劍眉一擰,手中原先準備落下的黑子向另一個方向移動些許,擲聲清脆。

    “能在老夫手裏過四十步棋,這些年來你是第一個,”沈瀝笑笑,繼而道,“但還是放棄吧。”

    緋煙聞言,一顆心猛地一沉。她自是看出棋局中黑子盡顯疲態,白子勢不可擋,彷彿下一秒黑色城池便將被攻破,但說來也怪,明明看上去搖搖欲墜,卻堅持了這麼久,四十步還未落敗,尉遲慕的棋藝可見一斑。

    然而對於沈瀝的話,尉遲慕臉上還是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只淡淡地道,“小子覺得,爲時尚早,先生,請。”

    “固執。”沈瀝搖頭一抹下顎的鬍鬚,手中的白子應聲落下。

    此時的尉遲慕眼裏只有棋盤,眼下黑子一次次遊走在生死存亡之間,執着而倔強,得勢的白子幾番或突進或佯攻而轉他,竟也沒破了它的城池。

    “咦”終於到第四十九步時,沈瀝又一次驚奇出聲,手中的棋子本就要投出去,卻在即將落盤的那一瞬間,恰到好處被他穩穩地捏住。

    端詳許久,沈瀝眼裏由困惑、震驚到靜默,那略顯渾濁的眼底倏地迸發住流光溢彩,如星河散落人間,“哈哈哈”

    “沒想到啊,沒想到”

    沈瀝笑着搖搖頭,繼而感慨萬千,“當真是後生可畏。小子,你是否一開始便將這局布好了,就等着老夫不對,就請老夫入這局了”

    尉遲慕目光灼灼,落下最後第五十子,起身向沈瀝行了一禮,繼而道,“確是一記請君入甕,承蒙先生教誨。”

    沈瀝嘖嘖嘆了一番,點點頭,繼而又搖搖頭,看得一旁的緋煙一臉疑惑,師傅本不是什麼輸不起的人,這番模樣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麼。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沈瀝倏地擡起頭,目光灼灼地望向尉遲慕,“不對,尉遲小子,你與歐陽老頭什麼關係”

    沒想到沈瀝這麼快就識出了,尉遲慕心中更加尊敬眼前這個老者,出聲道,“歐陽先生乃是小子的啓蒙老師。”

    “這就對了,這就對了。”沈瀝聞言喃喃道,臉上滿是回憶的神色,“嘖,想當年,沈十子與歐陽瘋子可是棋藝界兩大招牌。”他話鋒一轉,“誰知這瘋子居然臨時起意說想要征戰沙場,如今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害的老夫這些年除了遊山玩水,尋尋藥材,無趣的很吶。”

    尉遲慕見老者面露不滿,隨即道,“家師曾寄信給小子,信中說已然到了北國邊境,對先生思念的很。”

    沈瀝翻了個白眼,“可拉到吧,別哄騙老夫。”

    緋煙噗嗤一笑,“師傅,你又不是三歲小孩,還用得着哄嗎擔心歐陽伯伯,給他寄封信就是了,倔強個什麼勁”

    “喂喂,蘿蔔頭,你說誰倔強呢”,沈瀝聞言扭過臉瞪了緋煙一眼,“誰擔心他,盡在這胡扯。再說了,他爲何不給老夫寄信”

    知道自家師傅是這種性子,緋煙也不戳穿他,只抿着嘴笑,當年她小的時候也只見過那歐陽尋風不過兩面,雖記不清長相,但是偶爾沈瀝提起,都是一副看不慣卻又支持他的模樣。可惜緋煙這兩世都還沒碰上這樣足以深交的友人,無法理解其中的滋味。

    不過看樣子這第一個條件是達成了,她確實沒有想到,尉遲慕竟然這麼巧是師傅舊友的徒弟,由此想來緣分還真是一個奇妙之物。

    知是自己將話題扯得遠了,沈瀝望了眼棋局,不禁皺起眉頭,“這局既然是藉助了歐陽老頭的請君入甕,嚴格來說並不是你自己的實力,但是”

    “請君入甕這個甕設起來並不容易,能騙過老夫的眼,一方面說明你在棋藝上的造詣不淺,這第二,還是老夫輕敵了,才讓你有機可乘。”

    尉遲慕並不居功,只是向其拱手一禮,“多謝先生手下留情。”

    沈瀝擺擺手,“老夫可沒留情,若真沒那個實力,就算這丫頭給你求情,老夫眉頭都不會擡一下。能在老夫手下走過五十個回合,也不愧是歐陽老頭的徒兒。”

    緋煙聽得不耐煩,暗暗白了自家師傅一眼,卻不想這等小動作皆是被兩人收入眼底,沈瀝輕哼一聲,“這一關,算你們勉強過了,不過也別高興得太早,還有兩關。”

    說罷,沈瀝負手經過二人身邊,“你們隨老夫來。”

    緋煙瞧了一眼尉遲慕,見他神色依舊,並沒有因爲達成第一個條件而喜悅,也沒有因爲師父暗喻他耍小聰明而不悅,心中莫名的有些欣慰。

    將雜念拋去,兩人一前一後隨沈瀝進了屋,卻發現那桌上不知何時放了兩隻小碗。走近望去,兩隻碗中皆盛着小半碗蜜桃色藥汁。

    多年的行醫經驗使緋煙嗅覺相當敏銳,聞到那藥汁中隱隱散發出的些許“芝心草”的味道,她的心中一震。芝心草本是解嗜血的一味不可或缺的藥材,他們並未來得及去尋,卻不想師傅這竟然有,還熬成了藥汁。難道是要讓尉遲慕喝下去嗎這麼說師傅已經出手了,那他設這三個條件的用意是什麼呢

    緋煙猜不準師傅的心思,望了一眼老者,便聽沈瀝興致盎然的聲音傳來,“喝了這藥汁,挺過藥力,這第二個條件便算達成。”那聲音中不加掩飾的迫切,勾起緋煙心中一陣不安。

    她並未聽說芝心草熬成藥汁會有什麼藥力,隻眼望去,見師傅眼中有些不懷好意,更是不安,剛欲說話,卻是被沈瀝一個眼神制止住,“不喝也罷,那爲師絕對是不會出手解毒的。”

    聞言尉遲慕遞給緋煙一個安撫的眼神,隨即走到桌旁,端起其中一碗,仰頭灌下,接着端起另一碗,放下兩隻碗後,尉遲慕神色正常地在桌邊的竹椅上坐下。

    見尉遲慕如此果斷,沈瀝臉上笑意更濃,一把拉過緋煙,

    “徒兒,來和爲師一起看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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