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去泡一壺茅山金芽來。”這客人的口都說幹了,宋恬纔想起來吩咐婢女泡茶,可見這泡茶是假,把人支使出去纔是真。
宋恬這才正視宋翎,一雙眸子瞧着清淺,卻裹着細密的心思,她終於開口道:“哥哥想說什麼?”
見她這樣問,宋翎也不再遮遮掩掩,便道:“恬兒,你對自己的終身大事怎麼看?若是不想嫁入皇家,你告訴哥哥。哥哥有辦法替你擋了。”
“哥哥爲何認爲我不想嫁入皇家?因爲王爺與皇上太后關係尷尬的緣故?”宋恬攏了攏披帛,似乎有些冷。
“和旁人都沒關係,我只是覺得女子入宮,着實太辛苦了些,況且你又不是沒得選。”宋翎看着宋恬皙白清瘦的臉蛋,只想着這朵百合若是不開在宮中,想來會更加靜雅盛放。
“說來哥哥或許不信,皇上對我是有情義的。”宋恬與沈澤年幼相識,在沈澤徹底鍛造成如今的帝王鐵血之前,宋恬與他就真真切切的相處過,那段時日,可是誰人都沒有的。
宋翎見宋恬說起沈澤時,眼眸中閃爍着光芒,嘴角也不由自主的上翹,這分明就是愛極了,宋翎心裏不禁一顫,“皇上不比旁人,哪怕現在他尚未娶親,身邊已有不少伺候的人。”
與宋恬說起這個,宋翎多少有些不自在,卻聽宋恬平靜道:“哥哥,平常人家男子婚前也有丫鬟伺候,婚後又有通房姨娘,更何況皇上。”
見宋翎想要開口,宋恬又道:“姐姐與王府雖是如膠似漆,好的塞不進一個人,便是太后親賜也只做個擺設。可外邊的人說王爺被姐姐迷了心竅,卻也不是什麼好話。”
宋翎看着宋恬說起這些事情來,像是早有準備,更是無奈道:“可現如今這城中,到處都在說他奮不顧身躍入湖水中救起趙家姑娘一事。說他們二人衣裳盡溼,又摟抱在一處。”
宋翎也不想將事情說的這般露骨,可再不說,只怕宋恬醒不過來。
“他與我解釋過了。那日花園中都是女眷,所以沒有護衛在側。伺候的太監又不會水,總不能眼睜睜的瞧着趙璀淹死吧?這纔下去救了,沒成想就叫趙家賴上他了。”宋恬顯然不喜宋翎說辭,偏過頭去,自顧自的說。
“他與你解釋過了,他什麼時候與你解釋的?”宋翎這才知道自家小妹與沈澤暗地裏有來往,氣得他對宋恬怒目而視。
宋恬抿了抿脣,不肯回答。
宋翎冷笑一聲,“還說什麼叫趙家賴上他了?他們趙家也不是這種下三濫的人家!誰有意在暗地裏煽風點火,還指不定呢!”
“哥!你怎敢妄論君上?!”宋恬站起身來,聲音反倒比宋翎更理直氣壯幾分,就差沒有拍桌子了。宋恬只覺宋翎實在是無理取鬧,他又不清楚自己和沈澤之間的事,爲何就這麼肯定自己入宮不是好事。
宋翎頭一次叫自己的妹妹這樣斥責,就快把他給氣笑了,連聲道:“好好好,這就是我宋家的好女兒,我宋翎的好妹妹。私相授受不說,還鬼迷心竅!”
“那人若是你的至交好友,那便是光明正大。若是旁人,那就是私相授受?你何不認了吧!到底是偏心姐姐一些。”
這話一說口,宋恬便後悔了,因爲她瞧見宋翎眼中的失望一點點的流露出來,可覆水難收,這話到底是說出去了。
“好,既然你說我偏心稚兒,那就是吧!如此看來我並沒有偏心錯,起碼稚兒絕不會這樣與她的兄長說話!”宋翎看着癡癡迷迷的宋恬,一忍再忍,最終還是拂袖而去。
宋恬張口欲喚,可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來挽回,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宋翎離去,心中一片忐忑不安。她得以逐鹿後位,也是依仗父親軍功卓越,外祖家根基深厚,兄長年輕有爲,姐姐夫家貴重的緣故。
如今卻得罪了兄長,今日這話若是入了宋稚耳中,保不齊連王府也一併得罪了。
而且兄長今日表現出如此不贊同的態度來,宋恬扶着桌子坐了下來,只覺得有些絕望。
夏至端茶回來時,只見宋恬臉上已經滿是淚珠。“小姐,你怎麼哭了?”夏至連忙問。
宋恬隨意擦了擦眼淚,臉上的神色卻漸漸鎮定下來,她對夏至道:“咱們去母親院裏吧。”
夏至不明所以,只能點頭應諾。
這廂宋翎回到自己院中,尤自生氣,正當此時卻聞房外有人輕叩門扉。
滿臉的怒氣去開了門,嚇得門外一大一小皆是一個哆嗦。
“什麼事?”宋翎皺着眉頭,問。
門外站着的是乳母和二公子,乳母低頭看了看瑟縮在自己身後的孩子,道:“都尉,是您昨個吩咐說今兒在這個時辰裏,想見一見二公子,這不,我把二公子帶來給您瞧瞧。”
宋翎憶起確有此事,眉頭這才舒緩了些,一邊朝孩子伸出手,一邊對乳母道:“你且在門外等着。”
乳母點了點頭,這孩子卻是不安分的扭着身子,想要避開宋翎的手。
宋翎抓住他的胳膊時,更是害怕的大哭起來,宋翎趕緊鬆開手,對乳母道:“這是怎麼回事?”
“許是有些怕您。”乳母忙着哄孩子,這不經意間就將實話給說了出來。
宋翎蹲下身子對孩子道:“你怕我做什麼,我是你爹爹。”
他的語氣愈發溫柔,卻叫這孩子越是驚惶,最後演變成崩潰大哭。
宋翎有些不悅的對乳母說:“便是怕我也不該怕成這樣,你是怎麼看顧孩子的?這些日子,我等打算讓他與大公子一道開蒙,他這樣的脾性,怎麼能好好學東西。”
乳母連忙賠笑道:“都尉莫怪,孩子再大些就好了。”
宋翎不想當着孩子的面嘆氣,便道:“罷了,你現將孩子帶回去,後日領着去家中學堂見先生。”
乳母聽到自己能走了,趕緊告退,宋翎看着她那慌忙離開的身影,心想,只搖了搖頭。
宋家今日可是不大太平,宋翎本想提筆寫下這些事,可直到筆尖乾透,這信紙上還是空空如也。
…………
北國的建築十分特別,一看就能分出富人和窮人。
富人大多是住在磚石木頭構造的房屋宮殿內,而窮人房屋的花樣便多了許多,依山便居在洞穴之中,依水便用溼泥混着木枝雜草壘房子,住在城內的窮人,大多用動物的皮毛和木架支棱起一個近似於帳篷的屋子來,看着搖搖欲墜,可便是狠狠的踹上一腳,也不會輕易坍塌。
宋稚一行人被安置在皇宮近旁的一所宅院裏,一出馬車的時候,宋稚就以爲自己產生了幻覺,以爲這房子的頂上是用冰砌而成的,後來才知是用琉璃磚鋪設而成,陽光落下來的時候,半空中常有彩虹時隱時現,恍若仙境。
沈白焰卻眯了眯眼,偏開頭去。
“你不喜歡這房子上頭的琉璃磚嗎?”宋稚伸手摸了摸窗子上凝着的冰花,對沈白焰輕道。
沈白焰搖了搖頭,道:“若有探子想要遠處監視這所屋子,只怕用不了一刻鐘,全都要變作瞎子了。”
“可北國一年四季也沒幾個晴日呀。”宋稚想了想,對背向着自己的沈白焰道。
沈白焰似乎是頓了頓,略帶一絲對自己思慮不周而感到懊惱的情緒說:“這倒是。”
北國所產水果不多,唯有雪果的滋味還算是好,不過這裏用牛奶、羊奶所製成的糕點倒是五花八門的,此時他們的茶桌上便有兩碗乳蒸糕,沈白焰吃了一口便嫌過甜,丟開勺子不再碰了。
宋稚見沈白焰這般,只好喚了松香來吩咐了幾句,過了個把時辰,便端上來兩碗減甜增香的乳蒸糕來。
“怎麼?都到了本王地界了,還是這樣疑心深重,只肯喫自己人做的東西?”冒籍君的聲音從外面傳來,應該是瞧見了松香端着空盤出去。
沈白焰透過模模糊糊的窗子朝外看了一眼,見冒籍君走路虎虎生風,傳話的丫鬟提着裙子跟在後邊跑,可卻也是趕不上他。
眨眼間,冒籍君就到了屋內。他這人在粟朝時都那般不客氣了,更何況在這裏,自顧自的就在沈白焰邊上坐了下來,傻呵呵的衝他笑。
“不是說明日入宮嗎?你今天來做什麼?”沈白焰到底是翻了一個茶杯,給他倒了杯茶。
“明日那麼多人在,今日也就你我。”冒籍君探出個腦袋來,朝宋稚笑了笑,“還有王妃。”
北國的屋子並無內室外室之分,只是一扇房門,其餘房間全部打通,一時間叫宋稚有些不適應。
沈白焰起身,拍了拍冒籍君的肩膀,道:“外面說去。”
冒籍君正在喝茶,聞言頭也不擡的說:“天寒地凍的,去外面做什麼,誒誒誒!”
他話還沒說完,已經叫沈白焰給提溜出去了。